著名诗人西马诗集《一棵开花的树》

（一）我歌唱那一朵桃花
    
心灵中盛开的桃花
升起在梦的边缘
像雾，红霞般久久不散
我歌唱的是一个女孩
水一样弥漫的空气
梵高的葵花
开在那种熟悉的氛围里
在早晨醒来时
我看见她美丽的黑眸
水草般茂盛的生长

我歌唱的那一朵桃花
在三月的任何时候
她都红遍、粉遍我的田野
此时的我早已成为一棵桃树
而她，就是我高举的灯盏



（二）我看见一条狗

在街上，
我看见一条狗，
毛色杂乱，
我想起我自己，
我的头发干燥如稻草，
狗汪汪叫，我汪汪叫，
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


后来我看见那条狗慢慢变大，
它后腿撑地直立起来，
它慢慢向我靠近，
最后和我重叠起来。



（三）翻过哈什图岭

驮着重物你翻过哈什图岭
你的主人在马背上混了一背子
你已经是他的第五匹老马了
路上的石子敲击着你的脚
流汗的时候你身上黑亮
主人经常抚摸你、夸赞你
其实你心里明白
一切的爱抚都意外着什么

你想起这一生的光景
啼啼嗒嗒了多少路已无法数清
但你觉得每次都接近一个老地方
有时你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想
光阴还算过得快，路边开了许多野花
每次鼓起勇气时，你都看见墙上的一张皮
你的步子不由得缓慢起来

可有一件事你至今琢磨不透
八月十五那天晚上你病倒的时候
你看见主人流着眼泪四处乱跑
这件事你至今琢磨不透

昨天你又一次翻过哈什图岭
你迈着碎步慢慢转悠
踩那路边血红的小花


（四）：作品75号

坐在第25排30号
看见前面的你怎样向我微笑
怎样向我撇嘴
怎样飞扬你潇洒的黑色

与此同时
我把目光转向银幕
我盯着银幕一动不动
我故意和背后的女孩说话

后来我看见你把头低了下去
你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说



（五）：想象江南

我是看着你从这里走过去的
你毫不犹豫的姿势使我想起那个结局
我知道，一起都晚了
就像书读完了故事也就到了尾声
我的软弱使我无法吐出一句挽留的话语
在江南
古旧的石板块铺满桥面
此时一定有细雨???鞔蚴?我的眼眶
我不知道流在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只知道远古有一书生手撑油纸伞
站成一颗孤独的岩石
他是因何而站在这里的
我可以想象
只不过我手里握着小伞
忘了撑开


（六）旧时的朋友

凭着一张船票可以远离朋友
旧时的朋友站在千里之遥向我挥手
我不知道这是招唤还是告别
只知道这是一些故事里的情节
主人公为此哭得死去活来
旧时的朋友此时面带微笑
我同样不知道它的含义
站在桥边送别朋友
能使我体验孤独的滋味
在三月的季节
可以设想在任何地方
都会发生一些让人落泪的事情
此时语言一定是软弱的
旧时的朋友站在大洋彼岸想起岸上的朋友
同样也会有一些忧伤的感觉
搅得他烦躁不安
其实一起担忧都是多余
此时妻子轻轻推醒我
悄悄告诉预定的船马上就要启航


（七）楼外的歌声

楼外的歌声像风袭击我的耳朵
这个时候我只能静听
如同我经历过风雨对风雨的感觉
从此迟钝一样
这种事情是在恋爱之后才产生的
那支芳香的歌声把我引进楼里又把我
引出楼房
那支歌一直围绕着我
使我成天踏着鼓点走路
那个时候感觉秋天的树叶就像春天一样
充满生机
那个时候我年轻得像一架风琴
歌声成天价围绕着我

那支歌声是在恋爱之后又消失的
一棵相思树在一夜之间就枯萎得
不成样子
风琴只习惯一种声音
成群的蜜蜂围绕着鲜花赞美的声音
是怎样突然就消失的
我不愿追究
只觉得歌声既然能够开始
喉咙也就有沙哑的时候
因此楼外的歌声像风一样
一次次吹进我的耳朵
就像风一次次吹到树上一样
因此树只把叶子摆了摆
既不激动也不惊诧


（八）等待

等待就像一樽苦酒
在一个人的时候
我品尝这种滋味
把酒杯摆在面前观察它的颜色
用几根香烟构置一片浓雾
这个时候耳朵就像一架风铃
挂在墙上或者捏在手中
为的是选择一个角度
我乘着黑夜来到这里
原是顺着灯盏的方向
就像干渴的嘴唇渴望绿草和淡水
在有风的夜晚
我听着门环响动的声音
每次都会有一丝激动
那就让我走吧
离开这座温暖的房屋
就像鱼离开那片熟悉的水域
可这时总有捕鱼人的歌子传入心灵
怎么也使我摆脱不了
面对面前的苦酒
我只能选择喝的权利
等你不慌不忙端上茶来
我已醉得一塌糊涂


（九）起风之后

起风之前船就停在那里
海洋平静得如鸽子的眼神
我看见鸟儿们接二连三地飞来
用她们的尖嘴喋喋不休地赞美
唯有你保持着沉默
神情温柔得如吃草的绵羊
其实你是以平静的脸色掩饰了
一种方式
心灵的海洋早已翻腾不已啦

后来就起风了
秋天的意象疯狂翻转
我看见那些喋喋不休的鸟儿
眼里先是惊恐后来就一只只飞走
只要你安静如石头
坚毅的双肩似乎在承受什么

这种姿势一直保持到最后
船和你一同破碎在礁石
当然那些珍珠终未能捞上

只是从此后岸边就多了一个人
风中的白纱巾缓缓飘动
似乎在诉说忧愁的爱情


  （十）一棵开花的树

想不到你这么早就已经凋零
果子失去，只剩下落叶
我知道这个时候只能保持沉默
美妙的印象永远地留在了早春
一棵开花的树
仅仅因为岁月和我的羞涩就变成了
另一个季节
这是缘分
我还能抱怨秋天吗

一棵开花的树丰满在春天
如同疯狂的风招摇我的眼睛
我盼望成熟的果子
就像拾穗者捡到饱满的麦子
那种幸福的感觉是在弯腰之后才产生的
一起仅仅是机遇
我还能抱怨秋天吗

走在岁月的齿轮上
总有落叶飘满我的窗台
春天的誓言如同古老的故事
慢慢淡化在海洋的深处
此时的感觉
只能是堆起脚下的落叶
用我身上仅有的一根火柴点燃
看见开花的树噼噼啪啪的燃烧
就感到是在焚烧过时的爱情
我还能抱怨秋天吗


（十一）想起兰州

想起兰州
我无话可说
朋友唐欣写过
死去的诗人写过
可对兰州
我不熟悉

去年夏天
我去过兰州
才觉得兰州不简单
兰州的每条街道都有点神秘
在兰州走动的裙子
总是来去匆匆

兰州有一座桥
我踩在上面像踩在历史上
下面的水哗哗流淌
从古流到现在
我站在桥上
凭空远望
哗哗一望无际
它流向各地
兰州流向各地
到处都是哗哗的兰州声音
兰州可不简单



（十二）遥望

你站在东边路上望着那座城堡
铁门半开半合
有人进进出出

你猜测三楼的一个女孩
她现在躺着看书
或者抱着瓷碗吃糖拌草莓
也可能叽喳如小鸟乱蹦乱跳
你正要去看她

高高兴兴忘了身份
忘了早盯着你的值班老头
你只能默默地退到路边

一件黄上衣陪着红裙子飘了出来
一件黑西装挽着绿裙子飘了出来
一件夹克衫搂着蓝裙子飘了出来
看见他们兴奋不已的样子
你不由自主骂了一句
脸色不红也不白




（十三）三姑

三姑长得像电影演员
在几部电影里
我都看到三姑
三姑袒胸露乳
三姑在床上翻滚
三姑被人抱着
三姑抱着别人

可三姑毕竟不是电影演员
三姑挑了一担水
走在西部的山道上
觉得自己像电影演员
三姑这样想着
不由哼起了歌
三姑有一副好嗓子

三姑这样想着
就觉得眼前有一个影子
一个男人的影子晃来晃去
三姑觉得是电影演员
三姑把双手伸了过去
扁担就从肩上滑落
水哗哗啦啦撒了一地
也撒在三姑的新裙子上



（十四）那是多少年以前

那是多少年以前
风把麦田吹成海
村姑握镰
是什么火使季节燃烧

种子孕成庄稼
粮仓的气味
使人想起遥远的爱情

是什么火使树疯长为森林
那种语言的枝条摆动
为谁而在心里架设桥梁

正午的原野
太阳把夏天照稠
村姑走在路上
就有一种烦躁的心情

一条船沉没在海里
那是多少年以前
村姑的手变成桨
镰刀成为象征
人们眼里满是爱情

那是多少年以前
人们歌唱逝去的家园


（十五）等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等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思想活跃
我设想她来看我
她正在描眉忘了时间
她走在路上遇见一位朋友
或者她摔了一跤，可爱的裙子破了
总之，等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此时你正在焦急的看表
公共汽车怎么还没来
你在车站碰见妻子
或者你有别的什么约会

我设想你们急匆匆赶路的样子
你们走到我的门口稳定情绪
你们是用中指敲门还是用手掌拍
不管是她还是你
我都想躲在门后吓吓你们
我躲在门后的样子像个小偷
我开门的时候大喊一声
看见你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像个小偷
我就不由得笑出了声
等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十六）这一生

这一生你到处走了走
这一生的马儿还算驯服
这一生的女人还算温柔
这一生你就这样到处走了走
走了整整六十年

这一生你混得不错
处长当过又当厅长
这一生你抽过不少好烟
这一生你坐过不少好车
这一生你就这样到处走了走
走了整整六十年

可面对着你的老妻坐着的时候
你觉得这一生都在她的脸上
这一生不过平平淡淡


（十七）在冬日

在冬日
你点着一支烟
看白雾从嘴里吐出
又吸进鼻孔
看火光闪烁

朋友的灯光
泛出温暖
你在外面抖擞

在深夜
你抓起栏杆
作暖和的动作

唯有这铁栏
唯有这铁栏


（十八）远离花朵

我现在必须远离花朵
远离芬芳的名字
远离苹果和草地
就像兔子远离石窟
像狼远离狼
像鸽子一样远离树梢

远离花朵
意味着远离曾经的爱情
远离熟悉的水域
我是一尾孤独的鱼
远离波浪

远离花朵
并不意味着我远离爱人
远离桥梁
远离我嘶哑的歌唱

我要换成另一种姿势
像稻草人一样伫立
而爱人是我永远的麦田
 

配图：人生一瞬间

责编：带露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