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开斋节,是穆斯林的节日。
伊斯兰教规定,每年教历九月定为斋月。在整一个月里封斋,即要求每个健康的穆斯林在黎明前至落日后的时间里,戒饮、戒食、戒……其目的是让人们在斋月里认真地反省自己,使经济条件充裕的富人,体验一下饥饿的痛苦心态。到教历十月的第一天即斋戒期满,举行庆祝斋功完成的盛会,这一天就是开斋节。
由于教历是以月亮的圆缺作为测定时间的标准,每年共有354天,比公历少11天,所以每年的开斋节我都无法推算。记得大前年与前年,都在正月初三的那天开斋,回民在春节去清真寺团聚庆祝。
清真寺是回族穆斯林举行礼拜和宗教活动的场所,还负有传播宗教知识、培养宗教职业者的使命。清真寺在回族穆斯林心目中有着重要位置,亦是回族建筑艺术的代表。
亦如每年的开斋节,前一晚电话通知了姐姐哥哥和弟弟,不管他们是否前往,我一定会去参加的,毕竟每年才一次的回民重大节日。
虽然伊斯兰教与佛教、基督教并称为世界三大宗教,但伊斯兰教是清教徒,只信奉真主。它不像有些宗教烧香拜佛,香烟萦绕。而今日的清真寺装饰一新,门前彩旗飘飘,轿车停了很多,汉、阿两种文字的大幅标语十分醒目,方圆许多地方的回民,包括来自新疆地区的穆斯林都来了,教堂、花园、食堂等处都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派节日的喜庆气氛。与往日门庭冷落相比,可谓大相径庭了。恰是秋天气温适度的季节,连老天也帮忙,原预报下雨的,却除了阳光不甚强烈外,正是个宜人出外的好日子。
进门先交麦子钱,这是规矩。当然也由己心意交些乜贴,有义务帮忙者记录在案后,再写在竹片上,挂在大门口。一排排的竹片被风吹拂着,发出不规则的清脆悠扬声音,形成一道别有风味的景象。
这几年好像都没有变,一碗咖喱牛肉汤,上面飘着翠绿的香葱,另加两个油香,所有来参加节日的穆斯林都以此为餐。记得好几年前,我在开斋节的前两天也来帮忙,做些下手活,譬如做油香(就是把糖拌入面粉做的饼子,再用油炸),理菜切葱等。看阿訇念经,杀一二头羊,我们还烧上一大锅的八宝粥。那三天里,与真正的伊斯兰教的教徒们同在一起,让我领会到其中的些许真谛,也懂得了一些关于穆斯林的知识。
为什么说他们是真正的伊斯兰教,而我自认为不是呢?原因是我出生在上海这个汉族人的城市,母亲也是汉族。除了在童年父亲未去世前没有吃过猪肉,大年三十拿一块拳头大的牛肉,在邻居小伙伴羡慕的目光下啃以外,其他对回民的要求就一概不知了。以至于汉民中传说:在若干年前打仗时,最后一个回民是躲在猪圈里才逃过了生死一劫,所以从此不吃猪肉等等。事实上根本不是这回事,年轻的阿訇听了义愤填膺,说这是对穆斯林的歪曲污蔑。穆斯林是个特别爱干净的民族,他们拒绝一切丑陋的事物,除了嫌猪脏不吃它的肉以外,还有许多的禁忌。如不吃张牙舞爪的螃蟹、没有鳃的鱼类等。即使吃青草的牛羊,也需阿訇念经后再宰杀,真正的回民穆斯林也只吃这样的清真牛羊肉。若论禁止,教规上第一禁的是酒。酒会乱性。
也在那几天里,让我见识了真正穆斯林的秉性与毅力。他们在斋月里,自我克制一切私欲享受,以此来体现伊斯兰教克己自制的教义,磨练坚韧的意志。并且对自己以往的言行进行反思和忏悔,以求清除罪孽、来年万事如意。那一个月里,仍旧白天上班,晚上准备开斋节的盛典活动。记得有一年几天的政协会议,恰逢大暑天的斋月,且在会后安排去旅游,爬山时热得大汗淋漓,就是没有见他们喝一口水,吃一丁点食物。
我深受感动,想仿效他们,做一个名副其实的穆斯林,进行斋戒。黎明前起床,匆忙地吃饭。可是已经习惯了晚起且不喜欢吃早餐的我,睡眼惺忪的怎么也咽不下干饭,而再用餐得到晚上七点左右、天色完全暗了才行,并且只吃素的菜肴,饿得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一天就无法坚持了。可是我亲眼目睹那个年龄已七十多岁的老穆斯林,在斋月的前一天体力透支,都晕了,仍坚持不肯喝一口水。他们说:少吃一顿,把节约的钱物捐献给这个世界受苦受难的人们。况且一年中的其他月份,已吃饱享用了,该利用斋月,清理一下肠胃。看到斋月过后,许多人都清瘦了一些,但个个精神抖擞,这种益己利人的好事,真该发扬光大的。
“伊斯兰”一词是阿拉伯的音译,意为:顺从、和平。反对偶像崇拜,皈依正道,避免末日的惩罚。伊斯兰教信仰末日,认为宇宙及一切生命终将全部毁灭,之后真主安拉使一切生命复活,并对复生的灵魂与肉体进行判决,行善者入天堂,作恶者入火狱。斋月中每一天的黎明前,斋戒者都要向安拉表示斋戒的决心。同时,穆斯林也是通过斋戒来表白自己对伊斯兰教和安拉的虔诚信仰。我想,不管我如何地不像真教徒,但教导在有生之年应该做善事的本意还是该信奉的。
今天我与姐姐同时到达了清真寺,九点的礼拜活动已经开始了,极目望去,白帽子济济一堂,阿訇吟诵《古兰经》的沉郁之声传出教堂。以示尊重,女子该戴一条绿丝巾的,而我们竟忘带了,于是没有进去,就在清真寺其他地方兜了一圈。观赏那些黑色的飞檐走壁屋角、雪白的墙壁、仿旧的建筑、园林假山、阿拉伯文的壁饰与古老的图案。这个我曾来过多次,可仍不甚明白有些神秘的地方,每当步入寺的大门,会不由自主地肃穆宁静,即使是骄阳似火的时段,也给人清幽爽凉的感觉。姐说我们祖母的坟墓也在这里,可惜文革时,清真寺遭到了摧毁,如今寺院修建的焕然一新,但我们仍无迹可寻她老人家的遗址了。
拐了个弯,来到了寺院的侧间,我在这里业余学习过。整三个月的每晚两个小时,阿訇除念古兰经及讲解伊斯兰教的知识外,还教我们阿拉伯文,这种从右写到左的文字,弯弯曲曲的,类似一个逗号般的字符,写得长一点短一点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字了,我前学后忘,终究未能掌握这门外语的丁点,感觉这是世界上最难学的文字之一吧。
学习期间,耳濡目染后,也厌恶起猪这类的牲畜了。也许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那段时间看见食堂里的红烧猪肉,就莫名地反胃。也幸而那时感悟,否则吃了,只怕面对其他正宗的穆斯林时,宛如做了坏事一般,口都不敢言了。阿訇苦口婆心地传授,我该尽心竭力地做一回力所能及的真教徒了。
由此联想起上大学的前后,当时自己的分数在报考科大录取的边缘,别人九月一日都开学了,而我的通知书还迟迟未到,无奈何徘徊在宗教局门口,想请他们帮问问。同为穆斯林的两位老人拍案而起,说少数民族培养一个大学生多么不容易,即刻去高教局查询。让我第一次体味到身为回民的优越,也为自己要有好的成绩而暗下决心,否则如何回报他们的热情与关心呢。
进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学校给我这个唯一的少数民族学生特意开了小灶,可是没有几天我就委婉地谢绝了。他们每顿给我吃虾或鱼类的菜肴,既贵又不下饭,而且也过意不去。但我这个不吃猪肉的学生已经赫赫有名了,也不敢去大食堂,每天下面条吃,直到如今,看到泡面,还头疼不已。
姐姐说我因回民而借光不少,的确如此,自去宗教局那天以后,我得到的关心与照顾确实比其他同学、同事多。就读期间,宗教局特派人来看看我的学习情况,其体贴,仿若亲人一般。所以毕业后也常去清真寺走走,感受融合在其中的温馨之情,也曾在九五年被评为市少数民族先进,差一点被调到宗教局工作。
说话间,租用的大客车来了,正忙着的弟弟也赶来了,我们去了天马山的回民墓地。“走坟”、缅怀“亡人”,以示不忘祖先,也是开斋节的活动之一。我一如既往地选购一束鲜花,插在父母的墓碑前。穆斯林规定,不允许烧纸钱祭食物等,所以在每年的清明时节,我们姐妹兄弟才会依照汉族人的方式,悄悄地再来祭拜一次,担心不是回族的母亲,受不了这样的清规,况且她的身体又那么地差,牛羊肉这类食物恐怕难以消受了。倘若那些纸房子、汽车、大面额的中外钞票真的可以用的话,我愿意经常来这给予他们,以此换取他们生前没有享受到的东西。
阿訇站在墓碑旁,为祖先念经,也许这就是超度亡灵,让他们早日升天吧。我虔诚地在意念中祷告,祈求上天有灵,让我的父母安详快乐,再也不要受苦了。而且每年我还特请阿訇,给我的父母再专门念一次经。记得去年开斋节我去买花回寺院时,大客车已经开走了,我急忙打的追赶,在墓地的门口拦住了大客车,直到阿訇特意给我父母念经后,才放下了心。其实我也知晓人死如灯灭,再无孝心真正给予的一天了,但有许多事情,完成自己心愿才行。否则,忐忑不安梗在心中,如何才好呢。
时间匆匆一瞥,开斋节的活动全部结束了,大客车司机挺热心的,把我们一一送到了家。相聚的时间总是太短,与众穆斯林互道珍重,明年节日再见吧!
文 / 梓涛
——二零零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