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部分发言摘要
马德骏(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文学评论家,长篇叙事诗《穆斯林彩虹》作者)
我很高兴,很喜悦,首先祝贺《回族人家》的出版,这是我们回族文学的大喜事。我看了这本书后感到很亲切,它把我和作者拉得很近,也把我和北京的朵斯提们贴得很近了。和书中描写的人物也贴得很近了。尤其是那些很有看守的穆斯林,使我非常感动,非常受教育。这部书既具有现实意义,又有深刻的历史意义。我先从北京的回族历史谈起。《北京历史纲要》中谈到:元代,大批的伊斯兰教徒迁到北京来了,色目人精通商业,另外,在科学、政治、军事方面,也有不少政治家、军事家、科学家。在制炮、天文、历法、医药、绘画等方面,都做出过重要的贡献。这个《纲要》还记载了回回民族的组成,除了色目人外还有康里人、钦察人、吉卜赛人、俄罗斯人、突厥人、伊朗人……,后来他们都成了回回人。这么多种族的人都信仰了一个宗教——伊斯兰教,成为了北京的回回民族。我还认识一位金老师,他说他祖上是犹太人。这么多民族组成一个新的民族,一个具有开拓性的民族。因此,我认为,我们中国,除了西安,穆斯林的历史比较长外,北京穆斯林的历史就是比较长的了。北京的回族饮食业非常发达,尤其在解放初期,到处是回民饭馆。北京的回族从宋真宗时代就有了,距离今天已经一千年了。到元代,再到现在发展到这么多人,而且能在这里站住脚。没有像南方一些地方那样消失了。福建泉州原来有16万回回,后来都汉化了,信仰其他宗教了。北京的回回一千多年一直坚持到现在。我认为北京的穆斯林是值得钦佩的。回回是同而不化。我们回回民族是在世界上也是少有的。回回民族只有700多年的历史,是个很年轻的民族。在明清时代有河北、山东、河南、东北进入到北京,和元代时的回回结合在一起。解放初期,又有大批的外地回族人迁到北京来,和北京的回回结合在了一起。现在已经有二三十万了,真是了不起呀!我们五十六个民族中没有一个民族提炼出一种民族精神,中国的回回借用了中国诗歌中的一句话,“清真”两个字,作为回回的精神。一个汉族学者这样解释:“清真”就是纯真,真意。家康已经在《回族人家》的序中做了很好的解释了。“清真”现在成了我们回回专用的词了。所以,我觉得《回族人家》就这个意义上说,就非常值得写。元康老师是对我们回回文学的一个重大贡献。
李佩伦(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文学戏剧评论家)
首先祝贺小说的出版,当然这还是仅在民间很小的层面上流传。我们期待着这部小说能被正式出版社认同,真正进入到主流社会里。通过这部小说来显示我们回族我们穆斯林的人格精神,这是我的期待。
这部小说我是比较早看的,当时还是草稿。这部小说读完之后确实给我一种震撼。它通过那样一种娓娓道来的叙事性逐渐积累那种震撼的一种心理元素。这部书读到最后确实很感人。从而看到了元康老师的小说和家康老师的序,写得非常棒啊!又看了谢老师在《穆斯林通讯》上写的评论,写得也很好,这个序和评论给我们一种指导,我们怎么去看这部小说。对广大读者来说具有引路作用。
这部小说如何走向主流社会,这是个问题。如果我们的小说只在部分的很少的人群中流传,只在我们有信仰的、有很强的回族感情的读者中流传,虽然也有它的作用,但是这个作用太小了。应该怎样进入主流社会,发挥更大的作用。这部小说在塑造我们回族的形象,塑造我们回族的一种精神,一种回族人格。所以通过这部小说,仅仅是一部小说,能让对我们充满了偏见和误解的社会里面,通过小说能理解我们,认识我们,正确地评价我们。我们不希望别人怎么爱我们,只希望消除误会,消除一些人的偏见,这就很了不起了。所以,我现在考虑这部小说怎么出版的问题。
《回族人家》这部小说能不能够出版?大家提了很多意见非常中肯也非常必要,但是我们要面对出版的时候,未必能实现我们所期待的这些东西。我这《绿野雄风》散文集里很多东西都是我发表过的,但是强行让我修改,我只能修改。我在的序言里说到了“以我原来的东西为正”为了出版,也不给编辑找麻烦,为了不给帮助我出版的朋友找麻烦,我只好改。改是非常痛心的,那是向自己的信仰向自己的信念冲击!所以我觉得孙老师这部小说,也面临着这个问题,特别是要出版必须要出版的话必须要面对这个问题。
这部小说我自己感觉可以说是写得非常好,作为一个写回族小说的作者,必须要有信仰,否则你写不好。有人没有信仰,或者信仰很淡漠了,但有民族感情也能写。如果既无信仰,也没有民族感情,那么写回族题材的小说是写不好的。那是利用这样一个题材,他比较熟悉或较为熟悉的题材,为自己赚钱!比如现在仍在社会上流行的《穆斯林葬礼》。现在我们很多的回族人是否能认识到了这部小说的危害性,对我们心灵的腐蚀性,对我们回族伊斯兰教,对穆斯林的一种污蔑!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到一些回族的书摊上在卖,在吹捧。这是非常可怜的事。我们回回民族的确是在文化上失落太多了甚至不能分辨这个小说是好是坏。只看“穆斯林”三个字就非常迷信地以为就是我们的东西,就是我们的兄弟。这是我们民族很致命的地方。看见戴白帽的我们就充满了感情。我们应该认真分析,否则我们会上当受骗。在今天充满假冒伪劣的社会里,回回民族不能幸免。无论从清真寺里到清真寺外。我们应该有这样一个警惕性,这部小说确实能让我们认识到让我们有一种警惕性存在。它写了有信仰的,有没有信仰的,有“木那非各”,所以我说这部小说很全面的让我们认识回回民族。站在当代这样一个制高点上,用比较科学的视角来看今天的回回民族,这部小说有这样一个引路作用,有这样一个打开我们视野的作用,有这样一个能够消除我们心理上某些个屏蔽,障碍我们思考的那样一个作用。这是我对这部小说的一个认识吧。
这部小说将来出版的时候,恐怕会遇到阻力的。这部小说将来的出版充满了变数。我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这部小说,我们都希望更多地看到一些伊斯兰教的东,让我们感到一种自我安慰,一种自豪,但是这样的东西太多了,会不会影响到出版呢?所以,这就牵扯到回族小说怎么写的问题。这是应该费斟酌的。
马克思有句话说:“人类道德的基础是是人类精神的自律。”,自律性是道德的基础。现在我们提出“八荣八耻”的问题,为什么?因为有太多的“八耻”,太少的“八荣”,“八耻”压倒了“八荣”。一个民族的知耻教育是最关键的。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什么是羞耻。教授可以去抄别人的文章,作弊是公开的。“道德的基础是人类精神的自律”,怎么自律?在我们这部小说里有很多道德方面的东西。怎么做人?怎么待人?这部小说《回族人家》不是说教,但是充满了道德教育的小说,为什么有人有道德,能自律,我想关键是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一个人,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不可能有道德。古代把儒家叫“儒教”真正地去信仰。古代那么多英雄烈士,那么多有道德的人,因为他们把“儒家思想”当成了“教”,儒教。在以前那么多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出现了那么多的英雄,比如说江姐,许云峰,董存瑞,他们真有信仰,所以在关键时刻显示出道德力量,献身。
我想一个人应该有信仰,你如果信仰马克思主义,你就应该是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像江姐。我觉得任何人都应该有宗教精神。我在一个会上讲,不管你信什么,信佛也行,信基督也行。信伊斯兰教,那是我们回族人必须信仰的。只有那种宗教精神才能有格瓦拉,才有马丁·路德金,才能有江姐。如果没有这样一种宗教精神,谈不上道德,谈不上自我牺牲,更谈不到自律。所以,要有自律必有信仰。在这部书里边,应该写一个好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不一定要在更多的非常令人一瞧就很明显很刺激他们的宗教上多用笔墨。但很深层的是他有信仰,对伊斯兰的信仰。一眼看,这个人他为什么这样?你会联想到他是有信仰的,是个伊斯兰,是个穆斯林。这就要看我们怎样巧妙地用笔墨,这是一种周旋,是迂回战。否则不能出版。
这个小说在地域性方面写得非常好。我是老北京,孙老师写的地方正是我生活的地方。我在那边长大的,对那边太熟悉了,他说的地方就是我身边的东西,我感到非常亲切。只有是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在中国,只有地域的你才是中国的。(马德俊教授插话:我说一句,这部小说我感到既有我们浓郁的回回的又是带北京味儿的,北京味儿特别浓。)这部小说是京味儿的,应该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这是这部小说走向主流社会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条件。第二呢,小说很通俗,也有一定的文化品位,这个我就不多说了。第三点,这部小说在细节的选择上可以说很精心很精到。艺术真实在细节之中,在细节的描写之中。这部小说确实在细节的描写上有它成功之处。吸引我们在于它细节的真实性,细节的丰富性。另外它的民族性,回回民族民族特点,也写得非常好。从这几点看这小说具备了它能走向主流社会,走向主流大众的一个重要条件。我希望在这方面能更好地加强一些。
我觉得这个会开得非常好,民间的作家,民间的穆斯林群众,一个没有任何官方主持的民间研讨会,这种民间性,我觉得非常好,真正的力量在民间,真正的良知是在民间,真正的历史是民间的历史。关于回族的小说大约有十几部,有的是有影响,有的是没有影响,而这些作家大部分名不见经传,不是“作协”的,什么都不是。就是普通的乡间的,县城的文人,也就是靠这样一些民间的作家,他们在呕心沥血地反映我们回族的生活,写我们回族的民族魂。也就是我们这些民间的力量在支持他们,我想,真正的道德,真正的良知,真正的历史,真正的力量是在民间。当看到民间这样一种不可摧折的力量的时候,我们又感到信心。所以我们在发展过程中,还有很多很多问题,但是相信安拉,会给我们智慧给我们光亮,给我们勇敢,从民间做我们应该做我们的事情,我想,有安拉的襄助我们一定会成功,祝愿这部小说能够走向主流社会产生更大影响。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掌声)
王家康(文学博士)
《回族人家》这部小说大概在三年前吧,孙老师把初稿给了我,后来我写了点感想,当时我的主要感想是,对文学而言,纯粹地用回族人的心理用回族人的视角写都市回族人生活的长篇小说,我认为当时还是第一个,我没有看到其他的。霍达的《穆斯林葬礼》写的是回族生活,但它是一个煽情的通俗故事,加了个回族穆斯林的背景,增加了它的眩惑性,为了媚俗,把回族的东西当成神秘元素来包装她的很恶俗故事的内核。(现在想来,作者也是不得己,因为她要面对的汉族读者)。我看了(《回族人家》)后非常感兴趣,我觉得这个小说非常好,题材呀内容等等,我觉得这个作品要好好写下去。因为,作品有一种回族人的情感在里面。在我们中国回族的群体里面有许多高人,如很多老师都讲到过,像在座的马老师李老师呀,还有在座的各位老哈吉们,我觉得他们都是很崇高的人,可以这样讲。我们回族中有信仰的人,比那些报纸上那些许多所谓先进人物要好得多!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上,差距不是以道里计的,我们应该有这种道德上的自信。我们不是那种恶俗的人。张承志老师好象也说过,回回是一个不简单的民族。但是我们不能停留在自我满足的感觉上。真正回族里有明确的信仰的人也是少数,但是回族人大多数人群保留了回族信仰里面的基本的元素,所以他们生活在还是能够安分、能够有节,有道德的,这也是很可喜的。但回族群体本身也有很多缺点。元康老师的小说里也都写到了。就是说我们能看到回族中有这么多人,生活里面出现了很多的挫折,有很多的问题,在这样个社会里进退失矩,找不到位置,找不到信仰,找不到方向,甚至感觉没有前途的这样情况。尤其在都市里的回族人。在封闭的乡村,他们的生活相对来讲没有受外界影响,保持一种明确的信仰还是比较容易的。在都市里面,当他面临着信仰与现实冲撞的时候,很多很多回族人会感觉到难以平衡自己的信仰和周围环境的关系。就像刚才有位姓答的兄弟所讲的,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尤其是受过教育的,我们讲知识分子这个词大了——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到都市里面谋生活了,回到老家里面发现老家里面老阿訇讲的东西,已经不能使他相信了。而新的信仰又无法确立,但他骨子里面还有对伊斯兰教的基本信仰。但是他找不到现实解决的方法。我有一个朋友他曾经提到过,他说伊斯兰教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宗教,但是伊斯兰的民众没有能力去实践这个伟大的宗教,因为民众素质相对来讲由各种各样的环境来约束来限制。伊斯兰教在穆圣归真一千多年以后,现代的穆斯林民众在很多地方缺乏对伊斯兰教的伟大的实践的能力。穆圣那个时代已经远去了,现代的穆斯林很多时候他没有这个能力去应对、改变现实生活里面的困境,这包括中国的回族,也包括全世界的很多穆斯林国家。但是有一点很确定地说,伊斯兰教的基本的信仰,基本的道理,它是融入了所有穆斯林的血液灵魂里面的。所以说,如果有善于思考的年轻人,虽然是屡遭挫折,但是他只要有一种诚实的品格,有基本的信仰。我们讲,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一个民族、一个群体遭遇的灾难,有的时候是对它一种成全。(这一点古兰里也这样讲)所以我也乐见于将来,中国穆斯林的群体会改变自身的困境,给自己寻找更好的将来。
我来北京后受到很多穆斯林前辈像马老师李老师还有林松老师影响很多,很大。比如像“清真”的由来,我最初就是从马老师一次座谈的时候谈到“清真”的含义特别好,后来我就想先谈谈“清真”这个词。我们回族穆斯林群体里面,现在这个社会里面,虽然是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要说改变我们自身命运的,主要还靠我们自己。有时候,可能想象中周围是有很多很多人对我们这个群体是压制的,是限制的,甚至是迫害的。实际中可能也是。但是我个人感觉,主要是我们自己没做,没做什么事,也没有主动地去提出改变自己命运的要求,没有这种实践,然后老是怕这个怕那个,很多事也就做不成。你像《回族人家》这部小说,虽然现在已经是写得很不错了,但我个人感觉到,还不够。因为回族人生活本身可能比这还更精彩的人还很多,有很多浑身散发着光彩的人物在这个作品里确实没有位置,没有位置的原因,也可能是实际情况很少找到,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要写这种人物的时候,可能会和我们现在的所谓主流社会的阅读趣味或者宣传倾向有点抵触,他们不喜欢。但是我觉得是这样的问题,作为文学来讲,他要求的就是真实,是一种绝对的真实。我们不应该对某些个所谓的社会环境有所屈从,像李老师提出出版的时候有可能要被删除一些,我觉得他们删除是一回事,出不出版是另外一回事,但是一定要把真实的东西写出来,写得更好一些。我觉得这个作品很多地方,很多读者也有反映,就是说震撼性的东西比较少,或者是光彩的人物比较少,精彩的故事也少。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有些地方挖掘得还不够深,有些地方有意地对现政有些美化,我觉得是这样,我觉得没有必要避开这个,现实生活中往往可以看到,一些个民众或者包括汉族人本身,对现在的我们国家的某些政策、某些人物都有非常严厉和尖锐的批判,他们也许会遭到暂时的所谓的禁封。但是主流的民意,真实的民意是不可逆转的。这个作品如果以后要是再修改的话,还应该更往更深处写,更真实一些,有些更残酷的穆斯林的命运还没有展示,有些美化的东西尽量地少一些,我有这样一个想法,我们既然是非主流,就没有必要靠近主流,保持自己的特性是最重要的,人家主流的学者都在走向非主流呢,有时候,做一个草民很好,至少德行不亏。
我来到这个场合非常有感受,应该说学到很多东西,希望大家有各种各样的场合经常讨论自己民族的文学。一个民族如果爱文学了,爱美了,这个民族是有希望的。有信仰,这是最基本的,信仰的基础上,我们还有对美的追求,对爱的追求,各方面的追求,这也是很可喜的现象。我就简单讲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