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婚姻伦理(中)

二、婚姻道德

　　理智、纯洁、道德的性爱必然通向婚姻。伊斯兰规定，成年的男女都必须结婚，男人和女人都不应当守单身。男人应当有妻子，女人必须有丈夫，这是正常的人类生活，建立信仰和文明的基础。《古兰经》说：“你们应使你们中未成婚的男女和你们的善良奴婢成婚。”（24：32）先知号召穆斯林适龄男女：“青年伙伴们，你们谁有能力，就让他结婚。”[1]先知曾驳斥几个门弟子要彻夜礼拜、长年封斋、绝不结婚的想法，强调说：“我比你们更惧怕安拉、更敬畏安拉，但我封斋也开斋，我礼拜也睡觉，我还同一些女人结了婚。这是我的圣行，凡是违反我的圣行的人，不是我的教民。”[2]先知还说：“今世是一种享受，而今世最佳的享受便是善良的妻子。”[3]所以，适龄结婚、反对独身是伊斯兰教的圣行，一个身心健全的穆斯林不可违反圣行。伊斯兰不仅鼓励人们结婚，而且从经济、社会、思想、精神方面为婚姻提供方便，把婚姻作为接近安拉的一种功修。伊斯兰认为，通过婚姻可以实现众多目标：保障人们的神经舒畅和心灵安宁，使人们不至于为遏制性欲而压制自己的神经，使之在纯洁的形式中得到满足；保障人们在心理、神经、精神方面的安静与和谐，不至于因性欲而使自己的情感和意识分崩离析；保障家庭的稳定，使男人和女人不至于成为社会的弃儿，防止被物欲横流所吞噬；保障孩子们的天伦之乐，使他们在家庭的怀抱中享受爱的温馨，不至于产生变态的心理。通过这一切，既满足人的需要，又把人提高到“人”理应达到的尊严与地位。正如歌德[4]所说：“婚姻是一切文明的开端，也是一切文明的顶峰。它使原始的粗野变得温良醇厚。最有教养的人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来表现他们的温良醇厚。婚姻必须是牢不可破的。它带来如此多的幸福，任何个别的不幸相形之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5]

　　婚姻道德，具体包括结婚、婚后和离异三个方面夫妻之间应尽的道德义务。

1、结婚条件

　　婚姻在对伊斯兰教而言，并不是由当事者双方达成的一项交易，也不是双方签订的一种世俗协议，而是由安拉亲自见证并且为首要参与者的一项庄严的、神圣的契约行为。伊斯兰教规定，穆斯林正当的婚姻契约应当具备以下条件：

　　男女双方都是一神信仰者。安拉明确规定：“你们不要娶给安拉树配神的妇女，直到她们归信……你们不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给安拉树配神的男人，直到他们归信。”（2：221）先知说：“娶妻一般重视女方的四个特点：资财、门第、姿色和教门。那你应抓住有教门者，否则你就失算了。”[6]男女信仰一致，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接近，才能有共同的语言，才能产生和保持长久的感情。穆斯林男子可以娶犹太教、基督教的女子，因为伊斯兰教承认所有天启宗教都是合法的信仰。《古兰经》说“归信的自由女和曾受天经的自由女，对于你们都是合法的”（5：5）。但是，教法学家主张穆斯林女子不要嫁给持犹太教、基督教信仰的男子，因为一般情况下男子是家庭的主导者，倘若穆斯林女性出嫁，放弃自己信仰显然是叛教行为，而坚持自己的信仰则家庭难以和睦。

　　没有直系血缘关系和直接姻亲关系。伊斯兰教不仅禁止父母与子女（包括祖父母、曾祖父母辈与孙辈）、兄弟与姐妹（包括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叔辈与侄辈（包括姑侄、姨侄、舅甥）之间结婚，而且禁止有同乳关系的男女婚配；姻亲中岳母与女婿、公公与儿媳、继子与养母婚配，两姊妹同时与一男子婚配，也属于禁止之列。根据《古兰经》规定（4：23），可以说，在伊斯兰的合法婚姻中，既没有近亲婚姻，也没有任何背离人性和人之尊严的因素。

　　双方自愿。婚配的男女双方必须本着自愿原则选择婚姻对象，家长及监护人不得强迫。非本人同意的婚姻，婚约无效。《古兰经》说：“当她们与人依礼而互相同意的时候，你们不要阻止她们嫁给她们的丈夫。”（2：232）年龄尚小的儿女婚姻，父母有权为其做主，但应征求其意见。先知说：“任何再婚妇女，不征得她的同意，便不能强迫她成婚；任何处女，不经她的默默认可，便不能强迫她成婚。”[7]据伊本·阿巴斯传述，有一个处女来告诉先知，她的父亲把她许配给一个男子，她不愿意。先知准许她自由选择她所愿意的男子。[8]当然，少女只要不是愤怒拒绝，而沉默不语，应当视为同意，因为许多少女往往羞于明确表态。

　　有人作证。男女确立婚姻关系，必须有两个成年的男性穆斯林（或一男二女）出席作证。先知曾说：“没有监护人和两个作证者在场就没有婚姻。”[9]《古兰经》说：“你们当从你们的男人中邀请两个人作证；如果没有两个男人，那末，从你们所认可的证人中请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作证。”（2：282）这段经文虽然是针对借债立据时而言，但他提出的见证人数标准适用于所有被见证之事。

　　男方应送一定的聘礼。《古兰经》说：“你们应当把妇女的聘仪，当作一份赠品，交给她们。如果她们心甘愿情地把一部分聘仪让给你们，那末，你们可以乐意地加以接受和享用。”（4：4）也就是说，女方有权根据自己的标准，并视男方的财力状况向男方要求一份聘礼，但也可以自愿放弃这一要求。当然，聘礼只是表示订婚的一种信物，其价值以适当（男方经济条件许可和自愿）为宜，反对以婚姻索取重聘。

　　另外，为了杜绝非法的秘密的婚姻，也为了对安拉允许的美满婚姻表示庆贺，同时为着鼓励独身男女组织家庭，伊斯兰提倡公开举行婚礼，让婚事家喻户晓，使众人为此高兴。婚礼可以按照各民族的习俗举办，但以不违犯伊斯兰道德和教法为限，倡导庄重简朴，反对铺张浪费。据传，先知曾说：“你们应该公开操办婚事，婚礼应在清真寺内举行，并打鼓助兴。”[10]

2、夫妻义务

　　夫妻婚后的义务，取决于夫妻关系的性质。《古兰经》对夫妻关系有十分恰当的比喻：“她们是你们的衣服，你们是她们的衣服。”（2：187）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只有人必须穿衣服，而且善于制作衣服，衣服是人身体的保护、安全、温暖、体面和装饰；与人的身体接触最密切的莫过于衣服：知你的寒暖，知你的饥饱，知你的情绪，知你的心跳。而且，衣服掩盖人的丑陋、人的弱点、人的秘密。同时，要使衣服经常地充分地发挥其作用，人就必须爱护和保养衣服。夫妻之间的尊重、关心、呵护、理解和帮助，莫不如此。未婚男女一见钟情山盟海誓，或者良缘天成欢欢喜喜举办婚礼，都不能保证终身相爱永无变迁。新婚之后的夫妻，每天柴米油盐的生活十分枯燥，没有梦幻般的诗意，没有浪漫的情调；而且人生不顺心的事很多，也许会遇到天灾人祸，例如失业、破产、贫困、疾病等忧愁，或者是亲人别离、冤家路窄、生平愿望求之不得的烦恼，夫妻的恩爱受到考验和磨练。富贵不淫，贫穷不移，行为端正，感情稳定。夫妻的感情如同一棵幼苗的小树，须精心培育施肥灌溉，经得起风雨与寒冷的锻炼，最后才能成材，结出丰硕果实。凡是能熬到白头偕老的金婚和钻石婚，都是双方自觉履行夫妻义务，共同奋斗和努力的成果。夫妻日夜厮守几十年，共同经历许多风浪和艰辛，遵从安拉的天道与人伦，坚守最初的忠诚爱情。夫妻恩爱，老死而无终，今世有爱，后世有情；凭着安拉的恩典，真心相爱的夫妻在后世里，将继续享有在世间积累的爱情[11]， 安拉在《古兰经》中启示说：“你们和你们的妻子，愉快地进天园吧！ 将有金盘和金杯，在他们之间挨次传递。 天园中有赏心悦目的享受，你们将永居其中。”(43：70-71)

　　丈夫对妻子的道德义务，主要是引导和帮助妻子共同敬畏安拉，保障妻子各种生活供给，对妻子关心、爱护、牵挂和体贴。先知说：“信德最完美的穆民，便是品德最优秀、最善于体贴家人的人。”[12]先知在外传播安拉的正道，在家庭中和妻子面前，也以安拉的道德规范为行为指南。他对待妻子从来没有发怒的记录，忠心耿耿，深情厚谊。先知对初婚的赫蒂彻圣妻，规劝她归信伊斯兰，真心相爱二十五年如一日，直到老迈送终，而赫蒂彻对先知真心相爱，为他生儿育女，把她全部巨额财富捐赠给先知的传播伊斯兰事业。在赫蒂彻归真之后，先知续娶多妻，都以真诚相爱，互相鼓励和提醒保持夜间礼拜祈祷。先知对他的妻子们说，如果他早晨不按时起床可以用冷水泼他的脸，催他醒来。圣妻中最年轻的是阿伊莎，先知等待她多年，到她成年后才同房，而且还曾带她出外游玩，赛跑，观看阿比西尼亚人的舞蹈。有人曾问阿伊莎：“安拉的使者在家里都干些什么？”阿伊莎回答：“他在家侍候自己的家人。”另一传述，阿伊莎回答：“他在缝补衣服、修鞋子和干其他男人在家中干的活儿。”[13]

　　善待妻子，最重要的是保护妻子免受后世火狱的刑罚。《古兰经》说：“归信的人们啊！你们应当保护自身和家属，免受那以人和石头为燃料的火狱的刑罚，掌管火狱的是许多粗暴而严厉的天使，他们不违抗安拉的命令，只按照所奉到的命令去做。”（66：6）哈里发阿里解释说：“保护，就是很好地教育全体家属。” [14]所以，丈夫必须给妻子讲述伊斯兰知识，引导和鼓励其坚信伊斯兰，自觉履行各项天命功课，不断培养各种美德，努力成为安拉喜悦的穆斯林，争取双双进入幸福的天园。

　　善待妻子当然要供应妻子的衣食，保证妻子的生存权。但是，更重要的是感情上的善待。夫妇感情重于物质，超越金钱。丈夫对妻子见面微笑，说话温柔体贴，对她事业鼓励和帮助，同妻子一起承担家务之累，业余时间同妻子谈心、欢笑、购物、散步、旅游。体贴妻子，增进感情，还应主动奉献，善于谦让，改变自己的陋习，努力取悦妻子的欢心，爱她所爱，喜她所喜。遭遇意外天灾人祸，大丈夫能伸能屈。为了妻子安全和舒适，能够吃苦耐劳勇敢坚强。爱妻子，要延及妻子的亲戚和朋友，与妻子的娘家人结成密切亲属关系。即使妻子出现一些问题，丈夫也应原谅。先知说过：“一个男信士不要怨恨一个女信士。如果他讨厌她某些性格，也许他喜欢她身上别的优点。”[15]伊玛目安萨里说，丈夫对妻子要善待，要以好的性格对待她。所谓好的性格对待她，不只是防止她的伤害，而要能忍受她的伤害，要设法限制、容忍他的暴躁和发怒。[16]

　　妻子对丈夫的义务，主要是忠诚和顺从丈夫，孝敬公婆，生儿育女，管理家政，维护稳定和幸福的家庭。《古兰经》说：“她们应当是贞节的，不可是淫荡的，也不可是有情人的。”（4：25）又说：“贤淑的女子是服从的，是借安拉的保佑而保守隐微的。”（4：34）婚后的穆斯林女子开始了一个新的生活旅程，她的命运和苦乐与丈夫紧密联系，难分难解，丈夫的一切目标是为了家庭的幸福，妻子应当是最顺从他、了解他、支持他的人，应当对丈夫和家庭以自己的牺牲付出巨大的代价，共同生儿育女，照顾老人，维持一个幸福安宁的家庭。妻子对丈夫必须忠贞不二，尊重丈夫对她身体和感情的一切权利，为丈夫显示美容，奉献情感，把与丈夫之间的两性关系作为唯一合法的性爱行为。同时，防止一切可能危害婚姻的行为。

　　孝敬公婆、养育子女，是妻子义务中很重要的内容。由于孝敬公婆实际上是子女对父母义务的延伸，养育子女则是父母对子女的必然义务，因此属于家庭道德规范的内容。

　　作为妻子还要管理家庭经济，包括全家生活的经营权和她个人的私人财产权。家庭生活的开支是妻子掌管的范畴，房租水电费、柴米油盐日常饮食流水帐、衣服家具室内用品更新费用、子女学校教育用费、施舍和捐款、过年过节以及亲友往来人情开销，这些杂务都由妻子全权主管。妻子的财产包括她从娘家继承的遗产、个人积蓄的私产、以及她自己劳动所得。根据伊斯兰教法，养育妻子和儿女只是丈夫的责任，妻子没有这个责任，譬如丈夫遇到失业或贫穷，没有权力逼迫妻子拿出她个人的私产养家。但是，妻子可以自愿奉献，这属于妻子对丈夫的施舍性质。如果判决离婚，男方没有权利分享女方的私产。妻子应维护家庭和忠于丈夫的事业。妻子是丈夫的生活伙伴，也是事业的合作伙伴，要自觉维护丈夫个人和家族的和睦、声誉和秘密

　　当然，家庭中还有许多事，是夫妇双方的责任。伊斯兰没有规定家中的烧饭、洗衣、打扫卫生必须由女人包揽。欧洲人习惯说“家庭是城堡，男子汉是城堡中的国王”，视妻子为家仆、家奴、家族的财产。伊斯兰之前的阿拉伯也是这样。但在1300多年前，伊斯兰宣布了妇女的解放。女子结婚之后，是家庭中的女主人，与丈夫享有平等的地位。家庭中的许多事应当由两人分担，例如洗浆烹调、照顾老人、辅导子女学习、做室内外清洁卫生，两个人可以商量分工，合理安排，共同负责；谁多做一些，都是给对方的施舍，应当获得感激的响应，促进双方感情。

3、离异规则

　　婚姻是一桩极其神圣的契约，不能徒具形式。伊斯兰教既不接受也不承认任何无实质与无效果的婚姻，反对所谓“名义”或“无意义”的婚姻。只要有婚姻就必须是真实有效的婚姻，否则就等于没有。因此，如果婚姻未能发挥其正常功能，当事双方都有权利结束这项契约。

　　伊斯兰教之前的阿拉伯人将夫妻离异视为儿戏。丈夫稍不高兴，便将妻子休弃。在待婚期间又与之合好，若不高兴再次休弃。如此休弃、合好、再休弃、再合好，致使妻子痛苦不堪。还有人甚至为达到娶新欢之目的，以私通诬蔑妻子，强行离异，迫使妻子放弃既得彩礼（4:20）。伊斯兰教兴起后，出于对妇女人格的尊重，革除了婚姻离异方面的陈规陋习，提出婚姻是一种严肃的誓约和生活结合，不能将离婚当儿戏，并对终结婚姻关系提出了严格而具体的规则。

　　夫妻之间不能轻言离异之词。伊斯兰教法规定在妻子一次月经之内休妻三次为非法行为。部分教法学家甚至认为，丈夫倘若连续三次以明确的言辞（书面或口头）表示了休妻之意，那么离异就生效，夫妻继续在一起生活属于非法[17]。所以，夫妻关系出现矛盾，必须冷静，是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不能随便以解除婚姻关系的话语赌气。如果双方矛盾难以解决，应请亲友予以调解。《古兰经》说：“如果你们怕夫妻不睦，那末，你们应当从男女双方的亲戚中各推一个调解者，如果两个调解者欲加以调解，那末，安拉必使夫妻和睦。安拉确是全知的，确是洞悉一切的。”（4:35）。只有反复调解无效，双方感情确已破裂者，方能离婚。

　　当然，婚后男女一方如果发现对方背弃伊斯兰信仰又无悔过之意，或对方患麻风病、癫痫病、艾滋病等无法正常生活且威胁自己生存的疾病，或陷于与其他男女的苟合而不能自拔，或丧失性功能无法与之继续生活，或长期残酷虐待对方，或沉溺于酗酒、赌博、吸毒等严重罪行屡劝不改，也可以提出离婚。但最好是想方设法解决出现的问题，保持婚姻关系。因为，先知说过：“离婚是合法的，但在安拉看来它是一件丑事。”[18]至于无缘无故地离异，则属于伊斯兰禁止的行为。先知说：“凡无故和丈夫离婚的女人，绝闻不到天园的气味。”[19]当然，无故离弃妻子的丈夫，也同样“绝闻不到天园的气味”。

　　《古兰经》说：“休妻是两次，此后应当以善意挽留（她们），或以优礼解放（她们）……如果他休了她，那末，她以后不可以做他的妻子，直到她嫁给其它的男人。如果后夫又休了她，那末，她再嫁前夫，对于他俩是毫无罪过的，如果他俩未能遵守安拉法度的话。”（2：229-230）也就是说，可挽回的夫妻离异只有两次，如果第三次离异，一般不许复归合好，须待女方与第三者结婚同居后又被休离，再守满待婚期后方能复婚，并须重订婚约，重交彩礼，重行结婚仪式。即便是两次可挽回的离异，也有时间限制。月经妇的待婚期为三次月经期，绝经妇女的待婚期为三个月，孕妇的待婚期以生下婴儿告终，婚后未与丈夫同床的妇女没有待婚期[20]。限期一到，双方就不再有相互等待和制约的权利，可以自由地寻觅自己新的理想配偶，如《古兰经》所说：“如果你们休妻，而她们待婚期满，那末，当她们与人依礼而互相同意的时候，你们不要阻止她们嫁给她们的丈夫。”（2：232）

　　受制期内妻子的生活供给，应由丈夫承担。正式离异之后，如果离异的妻子正值哺育期，在孩子两周岁之前，前夫“应当照例供给她们的衣食”（2：233）。无论是可挽回的离异还是不能挽回的离异，已经赠送给妻子的聘礼，男子无权追回；但如果妻子提出离异，允许自愿补偿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