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诸多汉译《古兰经》的感怀

　　感赞、喜悦、不安、期待！
　　——面对诸多汉译《古兰经》的感怀

　　世代北京人，我从小就生活在古都城南。由于家境与环境，儿时只是学了阿文字母和传统的拼音方法。再没有机会深造。一直想接近《古兰经》，但是，我们家族无人当过阿訇，也不认识什么尔林之类。因而，我找不到一本汉译《古兰经》。
　　在我家有一对樟木经匣，珍藏有手抄本《古兰经》一部。何人手笔及写于什么年代，已不可考。父母却绝不许我们翻动。可惜，在那场毁灭人类文明与良知的“文革”中，这部珍　贵的手抄本《古兰经》消亡在火中。成了我母亲直至归真，仍无法释怀的恨事。
　　我第一本回教的书是马坚先生译的《回教真相》，灰色的书皮，竖行的字。那是日本投降前，我从住家附近龙须沟往东征东晓市夜市上买到的。我珍爱它，但看不太懂。文革中，　　我收藏的包括线装书在内的许多书被抢掠，感赞安拉，这本《回教真相》却躲过此劫。并一直珍藏至今。
1　　950年插班进入回民学院初三，以为走进了回回人自己的学校，因而对信仰的追求更为自觉。在母亲的引领下，礼拜、封斋更为严格。我家住在崇文门外河泊厂，而回民学院在　临近牛街的广安门大街上，那时是走读，每天往返近三十里，以步当车。在斋月里，每天上课依旧，包括烈日下的体育课。开斋时刻到了，大多刚刚走到珠市口开明戏院时附近。我便　停下脚步，背着路人，接个嘟哇，吃上半块黑面馒头，算是开了斋。回家吃饱喝足之后，便去花市清真寺礼台勒威嘿儿。第二天清晨，和母亲一起封斋后，便去花市寺礼邦搭。回家之　　后，便又甩开大步去上学。那个斋月，我极为幸福，极为充实，那种愉悦非是语言可以表述。
从中学到大学，我只想好好读书，长大做个有用的人材。没有加入组织的政治要求。在五十年代，倘不是个团员，必定是个落后分子。我不写入团申请书，更不去听团课。团员找我谈　话，启发我的政治觉悟，每每失望而去。其实，我有句不敢明说的话：我只是信仰安拉。但是，我一定会成为热爱祖国的好男儿，报效我的伟大祖国信念，同样不可动摇。二者并不相　悖。
　　从中学到大学，尽管读书上进，品德无亏。终是同学中的另类，1957年我己被定为“白专道路典型”，1958年补划一批右派分子，我终于享受到了只专不红的殊荣。一个大学三年级的23岁青年，从此顶着右派帽子直到1979年彻底平反。“平时亲朋面，化为虎狼额”，好让我不解，渐渐又好让我好笑。在幸与不幸时，那善变的嘴脸，我看得太多太多，反而觉得开心得很，成了我的心理定势。那期间，暗中通读了《论语》与屈原的诗作。想读《古兰经》仍是奢望。
　　粉碎“四人帮”之后，祖国大地回春，我才有第一本汉泽《古兰经》，出自马坚先生译笔。
　　读了不少线装书里的繁体字与通假字，读过不少现代装帧中的正体字、简体字，在马坚先生的《古兰经》译本中，我第一次感受到那一个个方块汉字的另一种的穿透心灵的力量，　我感受到汉字在神启的组合中，从未有过的清洁与灿烂，深邃与通透。满足了我近半个世纪的读经的心愿。近年，著名阿语专家，大阿訇马金鹏教授的汉泽《古兰经》，在他归真之　后，终于出版。知感主，为汉译《古兰经》又增添了一个好的译本。
　　教门之中、之外的学者之类，“极左”年代曾因“政治”重压而遭贬。近二十年又因“经济”挑逗而自贬。贬值，过去曾是悲剧，如今转变成了闹剧。而马坚、马金鹏这两位大学者却以操守与学问，在信仰的天平上，学术的天平上，人格的天平上，从未失去固有的价值。
　　现实的世界中，有人藉附势阿世，凭奸狡伪善而获取荣华。足使无知者仰视。这类人故做不可一世，不苟言笑。掩不住的是飘然自恋和小鬼当家的狂妄。诗人杜甫提及不为时重的李白时，他把自己也摆了进去，诗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盛唐转瞬而过，而历史上永不磨灭的恰是“光焰万丈长”李、杜二老。浅薄者且趣当生，不看身后。或许是成了当行丑角，尚且不知，不肯自知。让子孙久久地赧颜，这也是一种精神遗产。
　　马坚、马金鹏老人和许多正派的学者一样，他们头上没有多少光环，一切世俗的“便宜”更与他们无缘，他们只是在混沌之中守着了本我。
　　真主至公，历史无情，未来的世界里，沉淀了浑浊，方显出本色。那时谁有着真正的阳光灿烂。才是真正的此生不虚。
　　欲望挑战精神，暗潮汹涌。在信仰与学术的领域，也进入了这种共振的迷失中。能保持着清醒，不失正信者的不肯少屈的坚韧、不阿于世的自重，何其难也。
　　马坚、马金鹏二位老人的一生，也是一种竞争，是和短暂的光阴竞争。也是在索取，是向人性中的崇高与至善索取。也在占有着，是为了创造的需要而对人类精神财富的无私的占　有。也是一种经营：无须自我鼓吹，在后世的打算里获得了吉庆。无须自我推销，将在后来者的心灵的链接中，永远不会消失。并留下某种警示，让后来者的心灵永远守护住清净与真　纯。这是一切挣脱欲望羁绊，有着人类良知的经营者们，不求而至的最高境界。
　　安拉启示我们：“的确，它是万世的养主降的。是忠实的鲁哈把它降示在你的心上，以便使你成为一个警告者”（《古兰经》第26章192，193，194。马金鹏译）。《古兰经》　是真主降给人类的最后一部经典。感恩与恐惧，让我们对这部经典，有着最经典的崇敬。一切穆斯林都必须用心灵去守护着，去感悟，并用生命去捍卫，去遵行。
　　回回人疏离了母语，需要将《古兰经》译成汉文。以使自己最神圣的情感升华至最高层次的理性。汉译《古兰经》为中国伊斯兰的发展做出了历史的贡献。
　　解放以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之后，多种《古兰经》译本走进我们的生活，几乎几年一部。这让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早有人谈论得笔底生花，我且住笔。忧，则无人冒此风　险，恐怕惹来是非。我想谈上几句，绝非故意冒犯。
　　平时亲近真经，手的翻阅，舌肉的诵读，我们不敢有半点怠慢、轻忽。连个人的体净、心净、环境的净都要一丝不苟。那只是个体的“我”面对至仁至慈的安拉。至于将《古兰　经》翻译为汉语，是要以自己译文进一步引导众人走近安拉。这个“净”字，必须“纯”而又“纯”。因为担子极重极重，译者未必都能完成着大功，也许还要承担着大过。想到此令　人怵惕难安。
　　《古兰经》译注，我想执笔者须有以下几个条件。
　　一，必须是虔诚的信士，这虔诚并不是展示于人的可敬的模样，遵行的一些表象。而是由里至外的绝对的虔诚。
　　二，译者必须具有穆斯林的与中国传统的操守（二者并行不悖）。有德者斯有信笔，德行有限，当去别处混迹，且莫秽我真经。
　　三，译者必须不仅是汉语精通，更应是阿拉伯语造诣极深的专家。至于粗通阿语，熟知些经训，硬要插手阿、汉之间，最终嘲弄了自己事小，而贻误了别人，则不可饶恕。
　　四，译者必须毫无功利目的。译经，这是为穆斯林大众做的一桩善事，是献身主道的佳行，是向真主履行代治的特殊使命，是另一种近乎舍希德的壮举。必须与“功利”绝缘。我　　曾有过这样的疑问：在世俗生活中极为世俗，现实的欲求从不放手一次，当提笔译经时，能否变化成了另一类无私的译经尔林。我不敢妄猜，担心而已。
　　我不想评价已经出版的诸多汉译《古兰经》。其中确有许多优秀的译本，却又不敢全称命题。我听人说过，姑妄听之。有人对阿语只是略通，有人甚至不通，却也译出了《古兰　经》。仅凭这一点，我们有权质疑，但以此做出否定性评价，又难免陷入以偏概全。我们只是寄希望于他们，能认真学习前人译本，以敬以诚，译得更准，更精。
　　经汉两通的大学者刘介廉先贤曰：“天经圣谕，皆本然文妙，勿庸藻饰。兹用汉译，或难符合。勉力为之，致意云尔。”介廉公的德行、学问、才力，后来者多是望其项背，他翻　译《古兰经》时的谨慎、诚敬之心尚且如此，我辈蓬蒿人也，或可从中知道些天高地厚。
　　至于台湾出版的周仲羲的《古兰经》译本，沈遐淮的名曰《清真溪流》的《古兰经》译本，前者渗透了艾哈迈迪耶的私货，后者同样是背离主道，且又鼓吹反共。尽管有所谓的经　　学家予以鼓吹，读者切莫被译者的自诩及可憎的吹捧迷乱了视听。这又是另类话题，希望有人更勇敢地去迎接这类人对正信的挑战
　　从马金鹏先生的《古兰经》译注本的《译者的话》里，我们知道了他译注完成，几乎延续在整个生命历程里。在他生命的每个时间段上，都是为完成这一伟大译注工程的基点。为了实现崇高目标，学习刻苦，重视践履，广开视野，择善而从，殚精竭虑，志不旁分。这成为他取得成功的重要的保证。
　　读了这样实事求是的自剖，只会荡涤了一些疑虑，让我们放下心来深读译文。我希望当代译经者都能真实地“自报家门”，亮出底细，使大众能从认知译者开始，而后放心地再读　译文。足让穆斯林大众为之放心而己矣，唯此为大，唯此为重。
　　解放后汉译《古兰经》版本多多，不可否认的是，译者人品、文品、经学修养、阿语造诣并非在见同一水平上。因诸多观点，彼此相左者，在译本中屡見不鲜。不同版本这些译解　上的歧义，因前贤归真，已无话语权，被动于这类指摘。一般信众，不懂阿文，难辨正误。以致在无所适从的矛盾与痛苦中，耗费了精力，分散了精力。甚至彼此在争论中，造成心理　隔阂，影响了对安拉绳索的紧紧把握。
　　汉译《古兰经》在中国，排成座次，彰显功德，确立地位，本无不可。然而却忽略了给中国的穆斯林带来的不便与不安。包括我在内，草根的信众们果真也能获得某些尔林的欢欣吗？
　　愚意以为，真主降人类的以阿语为载体的《古兰经》，与汉文译本《古兰经》译本，不可等量齐观。前者是真主语言的直接表述。后者是译者个人解读后，用汉语的转述。译者和我们同是凡人，解放后，更是在同一社会环境中成长，沉浮。谁也不可能绝世而独立，自视为，举世皆浊我独清。为此译者必须文责自负。每个穆斯林应当敢于评说其人其译。
　　《古兰经》绝不容许讨论。对于译文进行甄别、对比、评论，是每个穆民的正当权利和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代治者不可弃掷的使命。这不是亵渎天经，而是捍卫主道。令人不安的　是我们心有所思，却以沉默压抑着良知。
　　愚意认为，真正的尔林们，真正的阿语专家们，为了真主的事业，为了一代一代中国穆斯林，为了《古兰经》在中国摆脱功利主义羁绊，应该携起手来，以王静斋等前贤几个译本　　为基准，参照有价值的各种译本及国内外新的硏究成果，共同译出一个标准本的最为准确的《古兰经》。个人名望或许消失在集体的译本里，你们的功德将是无量无边。祈求真主襄　　助。万赞归于安拉。
　　我期待着，我们期待着这样的译本。永远昂首于达天俊路上的穆斯林兄弟，一代一代地将会在感念安拉的颂赞中，为你们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