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要出国,房子里面大堆的东西都等着扔掉。我要走了两个布娃娃和一张原版的DVD。布娃娃是她几年以前的一次香港旅行时买的,由于一直没有人照料,所以已经变得灰头土脸的了。至于那张碟,是陈英雄的《青木瓜之味》。我只记得当天下午,我就在那间堆的像仓库一样的房间里面把他看完了。那些画面细腻、干净而青涩。我就这么相信,有天会去做一个停留,哪怕是短暂的。在西贡,在越南。
它让我想起马格里特?杜拉斯年轻时和中国北方的男子做爱的潮湿和热烈,让我想起几年前看到的一幅画着印第安人浓艳的口红的油画,让我咀嚼着,就好像蛋白一样,有着淡香和顺滑的口感。这也许多半源于那些温柔甜美的西贡女人吧,我不知道。
明黄,西贡
明黄色的是西贡的阳光,是西贡街道边的围墙,是西贡女人的微笑。这是一种极热烈的颜色,散发着新鲜而微醺的味道。这是初识西贡时的样子。离开北京阴冷灰色的空气,刚刚闻到那股阳光味道的时候,讲不清是怎样一种兴奋,虽然下意识想护住眼睛,但是我感到我在微笑。紧接着是在出租车里向外望时偶然间看到的一个女孩儿的笑,很浓重的笑,发自内心的欢喜,在咖啡色的脸庞上突然绽开,我不禁在责怪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流失了多少最初的感动。
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单行的标志,这不是一个你来我往的地方。大家都用最快的速度逃离毒焰的光照,没有时间和耐心去交流。这是很奇怪的城市。温柔纤细、穿着敖代的女人却使用摩托车这种野性十足的交通工具;原本安静平和的城市气质,却夹杂着太多嘈杂的声音。只有我们这些外国人,更恰当的称呼是局外人,才会矫情的去品尝他们的味道,也许,真的只是太矫情了,甚至有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感觉。罢了,这是旅行、是停留,所以只能是旁观。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靠近那些曾在头脑里滞留过的古旧街道,因为,那种压抑和舒缓是我体会不到的。但还是装了镜头晃到那里。耳边的声音变成了叫嚷得厉害的广东话,能嗅到的味道变成了空气中的潮热夹杂着酸瓜和泡辣椒,这使人想迅速离开,但是那时候,我抬头看到了一个个破旧的明黄的百叶窗和缓缓转动的风扇,我被感动着,我不用努力就想起了杜拉斯小说中的独白。那种压抑和发泄,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多么的鲜明和特别。这也许是是西贡最露骨的情感流露。我曾经想念过的感动,在眼前了。是街边那些老妇人的哀怨、孤寂的眼神和阳光在他们深色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桃红,西贡
西贡的确像女人。暧昧、温柔、小气、欲望和哀怨。它不像上海,节奏没有那么快;也不像巴黎,身材没有那么高挑;更不像香港,没有金属和硝烟的味道。西贡就是它自己,一个小女人似的地方。无论是酒店还是客家小房子,都没有过白色的墙壁,不一定是浓重的红色,但一定是某几种暖色的搭配。无论天气有多么炎热,他们依旧固执的只用暖色。就好像女人,温婉的外表下面是一个个细小的欲望。
那晚约了朋友到Miss Saigon,这次全都是因为名字,显然人们都在性别上圈定了西贡。还有那一排排同方向靠窗的沙发,那么的孤单和高傲,就像西贡的女人、西贡的外来客和西贡自己。但是,咖啡厅里的人很少,而且并不能一下子让人有停留的欲望。我一下子明白了颜色的表达是多么的重要。灰白色显然不是人们所要的,就好像西贡不是一个酷酷城市,要女人就要纯粹一些,太现代的东西就不是自己了。我承认,没有人有权利让这里永远不向着那个媚俗但先进的方向发展,但也许这就是我们的无奈,在一个骤然急促的改变中,内心的气质就被七敲八敲得破坏了,那种浮躁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后来真的离开了,跟着一个浓妆的少女走进了那个叫盒子的角落。
直到凌晨两点,我都不愿意走出去。是那种我找到的凝固的桃红色,就好像一个美丽的少妇微醉时的脸。
水蓝,西贡
三个月以前,西贡开始销售一种只有西贡才有的蓝色的百事可乐。味道没有不同,只是体态更像西贡。在我的词典里,蓝色是自由、大胆而忧郁的。这种蓝色在水里便显得更加的妩媚。朋友在酒吧里点了一杯叫做蓝色沙滩的鸡尾酒,后来她喝醉了。留下一张照片,整个画面就是那一点蓝色,让我想起小的时候放过的风筝。在西贡,往往黄色的围墙上都会有蓝色的木头百叶窗,好像这是他们心中最完美的搭配。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而且喜欢起他们的忠实。
临走的时候,酒店旁边我常去的那家Allez Boo Bar的服务生问我想带回什么给自己,我不假思索地说:“蓝色的西贡可乐吧。”当时由于酒吧是不供应这种可乐的,所以他坚持在我离开之前送给我两听。然后说我很像西贡的女孩子。这是令人开心的事情,我真的原意在自己身上留有那种淡香的气质。
西贡有那么一点蓝,那一点的蓝足以能够让人想起些许跳跃着的激情,它是从人们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很可贵,是一种积极的,自由的精神。
白,西贡
市中心有一座法国人建造的天主教堂。是西贡最大的,也是最美的。请原谅,由于我暂时没有宗教信仰,所以,除了用“美”这个形容词以外,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这座教堂的名字很好,也很简单。叫红教堂。我当时例行公事一样的拿着相机去拍一些建筑细节,但发现我无从下手。哥特式宏伟建筑的内部,高高的穹顶下面,整齐的一排排座椅上,稀稀落落的一些神情严肃的教徒在祈祷。我分明听到两旁的圣母像边有人在哭泣。也许是一种发泄,也许是一种祷告,我无从知道,只是觉得,相机在教堂里真的是一种无力的东西,它很难去表达他们或者我的感受。我离开了。
走的时候,心里留下一抹白,那是来西贡以后唯一的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