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近几年来书市毛主席热久盛不衰。我留心到毛主席在晚年爱读陈子昂的作品。这个小小信息使人心中有所思,有一位评者写到这个信息时使用了“怦然心动”来形容自己。一点不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一种非常特殊也非常孤立的思想家的素描,也是他们的思路。
不用说,我们亲爱的文学界——包括作家和寄生的各种家,是不做此想也不为所思的。在老舍以后(还有侯宝林以后),自我标榜是受业弟子的作家层出不穷。他们使用一种北京土语书写书的语言,并且一天天推广着一种即使当亡国奴也先乐呵乐呵的哲学——至今天,他们已经有梯队有层次有钱有权,领导潮流了。
只是,他们不讲山河二字。
执笔者或称文人有两种,铺纸研墨欲书未书之际,有的人取其大言不惭、文人无行、无耻才做文章之途;有的人则以一种言行间的约束自警。
能用钢笔刷刷地写下比如这样几个字,长城、长江、黄河,我感到我和他们分开了。自从1990年起,山河突然逼近,我必然这样做和写。
今天需要抗战文学。需要指出危险和揭破危机。需要自尊和高贵的文学——哪怕被他们用刻薄的北京腔挖苦。
(引自张承志《无援的思想》1993年9月整理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