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住着唐三娃,年岁和我不相上下,人不高,极瘦,眼睛大,黑瞳仁全都露出来了,加上爱蹙眉,说不上两句话就把眉头蹙上,拿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看着你,让你总觉出他的可怜。唐三娃没啥正经和长久的事干,打小工、拾荒啥都做。
那一年我发现他的脑袋总晃个不停,拿桶挑水,拿背篼拾柴,或者在黄昏短暂的空闲时间里,他坐在门槛上呆呆地仰望满天彩霞或厚重云层时,脑袋都不由自主地晃,触电般晃个不停。他晃着脑袋,我就没法安心干其他的事,我被他晃得六神无主,我想我得去问个清楚,要不然我这心就放不下去。出了门,我说:“三娃。”他晃着脑袋看看我。我发现要问这样的问题很唐突,加上他那大眼睛和紧蹙的眉头,我就不敢再看他。我背过手,两眼盯住自己的鞋尖,没话找话说:“这天色还好,哈。”唐三娃仰望天空,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说:“还好。”我不问不行了,不问我的脑袋大概也会晃起来,便铁了心猛问道:“你是得啥病了吧?”然后我抬起头来,望着天空。狭小的天空中有一半乌云滚滚,另一半却又蓝得透亮。“唉!”他长叹一口气说,“我得了脑膜炎。”我心里一颤,这不得抽脊水,抽了脊水人就得傻掉一大半。“快去治吧。”我说。他哼哼地应着。
他没去医院治病,挑水、拾柴或坐在门槛上时,他照旧无药可救地晃着脑袋。我想我不用担心他变傻子了,但我等待着他的突然死亡。我不知这两种方式对他来说哪个更好一点,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那样等待着。
文/尹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