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婚姻

　　十天前，农历正月初一
　　末末睡醒的时候，看到老公正出神地仰望着天花板，末末刚刚睁开眼睛就被他发现了。他立刻翻了个身，把脸贴在末末的脸上，拥着她的身体兴奋地说：“新年好！祝我们的爱情更加甜蜜，家庭更加幸福！”

　　“幸福？要是能不吵架就好了！”末末漠然地应了一句。她特别厌倦没完没了的争吵，而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春节，都少不了浓烈的硝烟味。往年，尽管彼此都说过要相互忍让，但他们就是没有办法坚持到最后。

　　“不会的，七年之痒已经过了，我不会再和你吵的。”老公说得很自信。
　　“嘿！我对你完全失去信心！”说这话时，她并不看老公脸上的反应。他们在物价局过年，这是公公的单位。旧式的建筑，隔音效果本来就不佳，而且室内还有两个长长的阳台。他们要是在家里有什么大的动静，楼上楼下都能听到。老公一家又都是极爱面子的人，自然不会对他们的行为过于放任自流。突然间，末末记起了一件事，很惊慌地对老公说：“对了，我例假推迟十天了还没来，会不会……”

　　“上个月，我们一个在南宁一个在河池，怎么可能？”
　　“不是有一次吗？我记得是23号。”
　　“不可能！这么幸运的话，你可以买彩票了。”
　　“万一真中彩了呢，怎么办？”
　　“反正绝对不是我的，你自己看着办。”
　　“妈的，你以后再敢碰我，我非一脚把你踢下床不可！”末末气恼了，伸出手使劲地拧他的耳朵。老公既不躲闪也不说话，一声不响地起床穿好衣服，走到门边他甩了一句话：“如果你去医院检查，最好顺便看一下心理医生，我怀疑你有性冷淡，这对我也是一种虐待。”说完，他出去时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心理医生？末末想起了林振宇，他是医生，但不是心理医生。他出国了，又回来了。是回来陪母亲过年的，之前还邀请末末到他家过年。她觉得应该发一条短信向他拜年，却又不知道他是否换了手机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输入了一个旧的号码，按了发送。

　　九天前，农历正月初二
　　下午四点，末末和老公围着火炉边烤火。
　　老公的手机响了，他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号码良久才按了接听键。听筒里传出一个很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开口就问还记得她吗？是琳，老公中学时代的同学，也是初恋情人。末末在旁边听得真真的，错不了。很久以前就听说她嫁到了长沙，没多久就离婚了。回河池后又傍上了一个大款，结婚不到一个月又离了婚。

　　“呵呵！”老公打了个哈哈，表情瞬间转为另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今天晚上我们同学聚会，你一定要参加哦！”琳在电话中娇滴滴地说。
　　“不准去！”末末在旁边插了一句。
　　对这个叫琳的女人，末末是出奇的反感。她果敢地看着老公，他也在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想不到对方却是一脸的正气凌然。
　　“呵呵！看情况吧！”当着末末的面，老公只好继续在电话里打着哈哈。
　　“一定要来，不见不散。”琳不甘心地纠缠。
　　“去你姥姥的不见不散！”末末开骂了。
　　老公迅速地挂了电话，然后嘻皮笑脸地哀求末末：“只不过是同学聚会，又不是单独去见她，你就让我去吧！”
　　“同学聚会？旧情人见面会吧？拜托你转告她下次想点新鲜的名堂好不好？你以为就你有同学啊！你的同学都是清华的还是北大的？一年要聚几次？你们还有完没完？”
　　“你别这样！去年也是，每次都为这事吵架。”
　　“既然知道我们会因这事吵架，你干嘛还非去不可？”
　　“不过是同学聚会！”
　　“你跟谁聚我不管，跟她就不行，她压根就是一个婊子！”
　　“你敢再说一遍！”
　　“婊子！”
　　家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厨房里的抽油烟机没来得及关掉，还在呜呼地作响。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全家人都紧张地伸出头望着他们。末末面不改色，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架势。开弓没有回头箭，末末心里明白，但她谁也不怕。老公的口气却明显地缓了下来：“你是读不少书出来的，怎么能像个泼妇一样说出这么没素质的话？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人。”

　　“我就从来没把她当人看，她犯贱也要看时候啊！年年春节的大年初二打电话来骚扰，你说窝不窝心？敢这么张狂，还会是好女人？”
　　“你不让我去我会不开心的！”
　　“不开心？你最好不开心得吃不下饭，或者干脆绝食算了！也不想想，你去了我会开心吗？你今晚要是出了这个家门，明天我们就离婚。”
　　婆婆吓得面无血色，半个身子站在厨房的门槛上看着小俩口，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说起。大过年的，末末的嘴巴里就没一句好话，不是说要儿子绝食就是要跟儿子离婚。可末末也就脾气差性子大，这儿媳妇其他方面是没得挑剔的。

　　“我不去了，你满意了吧！”老公气呼呼地说，之后起身进了厨房。

　　八天前，农历正月初三
　　昨天，老公没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琳不死心在电话那头死缠烂打，末末就瞪大眼睛威严地盯着老公，不留给他任何回旋的机会。可是，老公还一副生气状，怎么也不再理会末末，可末末才无所谓呢！反正气不着她。

　　一大早，在工行做大客户经理的姐夫打来电话，请全家人到他们的家里吃午饭。老公开口了，要末末跟他先去姐夫家，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随便到街上买点礼物。末末爽快地答应了，换了衣服就和老公出了门。

　　到姐夫家，老公就到厨房里和姐姐弄菜，末末则和姐夫摆桌子张罗碗筷。两家人，满满的两桌。老公还在为没能参加聚会的事生气，一个劲地找人喝酒，喝到最后还叫末末顶替。末末不依，老公不肯。末末气恼了，冲他发火：“喝不了你就别喝，老拖我下水算什么？”“你是不是我的老婆啊？”老公反问。“是你的老婆就得替你喝酒？哪门子的歪理？”老公说不过末末，只好作罢。

　　“你那个同学，琳又离婚了，现在住在家里也不找工作，一天无所事事。”席间，姐夫无意中提起。忘了说了，琳的家就在姐夫家的楼上。
　　“打电话叫她下来一起吃饭啊！”末末附和。
　　老公当真拨了琳的手机，说现在就在她楼下的姐夫家，请她下楼一起吃饭。她在电话里问，都有些什么人？老公告诉她，就家里的人，末末也在。琳就说她已经吃过了，在家陪父母就不下来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楼上的这一家子，老的不太合群，小的也不成体统，”姐夫说。
　　末末得意地瞟了老公一眼，老公沉默不语，继续喝他的酒。午饭吃到两点才散席。回到家后，婆婆一个劲地责骂儿子不该贪杯。末末话也不多说两句，这个时候教训一个已经醉酒的人，他哪里还听得进去？一家老少又开始围在火炉边，老公说头晕想睡觉，回到房间后他便稀里哗啦地大吐特吐。末末呆在客厅里，对房间里的呻吟声充耳不闻。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婆婆狠不下心，拿着工具清理一地的污秽物，然后到卫生间冲洗。

　　“妈妈，我爸爸吐了！”女儿带着哭腔向末末诉说，她依旧坐在火炉边纹丝不动。
　　“末末，你过来！”老公在房间里叫喊。
　　“不去！”末末应得很坚决。
　　“末末，请你过来！”老公还在叫喊。
　　“我不去！”
　　“啪！”一只小手重重地打在末末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末末愣住了，打她的是女儿，口中还连连说：“我爸爸叫你！他吐得快要死了，快点去看他！”
　　末末无奈，恼气冲冲地走进房间站在老公的跟前，尽量压低声音怒斥：“没人迫你喝酒，更没人迫你喝醉！都是你自找的！喝醉了回家指使老娘和老婆，你算不算是男人？”“老婆，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老公低三下四地说。“这句话，我听一百零一次了！我警告你，喝醉后别再叫我，不然你会更加难受！”

　　春节的第三天，末末觉得日子特别漫长，快过不下去了。

　　七天前，农历正月初四
　　早餐后，末末和老公带着女儿回到自己的家中。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早孕试条验尿。结果是阴性，但末末仍不敢确信。她看了看试条上的包装，使用期限是2006年12月31日，过期一年了！明天再到药店买一张，她寻思着。

　　老公吐了一个晚上，脸色非常惨白，一进家就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末末又生气又心痛，她急急忙忙做第二件事，淘米加水然后滴了几滴花生油和一丁点盐，然后把煤气灶调小火熬白米粥。酒醉刚过的人吃不下油腻的东西，只能吃些清淡的。加一点花生油和盐，能增加白米粥的清香。女儿乖乖地坐在爸爸旁边，为他开了取暖器。

　　午饭后，全家人都洗了个澡，然后睡午觉。
　　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太累了。

　　六天前，农历正月初五
　　老公总算恢复过来了，可末末的例假还没有来，都推迟两个星期了。
　　早上醒来，老公拥抱着她，关切地让她到医院看看。明天再说吧！等会儿我去药店买张试纸，末末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真的不想再要小孩了吗？末末试探性地问。想要也得以后再说了，我们才刚刚喘过气来，一个孩子就够累够烦的，老公应道。

　　末末想着心事，无心再躺在床上，她掏出枕头下的手表看了看，正准备着起来。老公把她重新拉回被窝，不容分说地把吻印在她的嘴唇上。
　　“别玩了，我没心情，”末末烦躁地说。
　　“我们好久没做了，你得体谅我。”
　　“唉！”末末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次是逃避不了了，只好任凭老公摆布。老公的强来，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生痛生痛的。她觉得自己对夫妻间的私生活，已经产生了一种莫明的恐慌。也许老公说的没错，她确实是性冷淡，只是目前还搞不清楚到底是身体出现故障还是心理上存在问题？

　　“末末，我们结婚都几年了，你从来就没有主动过。”事后，老公埋怨道。
　　“你对我的这方面事儿，就有这么大的意见？”末末闷闷地问。
　　“不，我很爱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老公把她抱紧，温软地说。
　　“你只有在床上，才会说爱我。”
　　“可是你连在床上，都不爱我。”
　　“明天我去看心理医生吧！”末末幽幽地说。

　　五天前，农历正月初六
　　昨天下午全家一起上街，末末又买了一张试纸。
　　回到家，忐忑不安地再次测试，结果仍旧是阴性。
　　好像人家说，宫外孕试纸是验不出的！末末为自己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把脸转向老公，想得到他的确定。老公说他不太清楚，嘱咐她今天就上医院检查。
　　末末早上起床的时候，一股温热的东西失控地涌了出来。例假终于来了，整整推迟了半个月之久！末末如释重负过后的心情，却变得更加恶劣。
　　在铁路机务段工作的朋友请末末全家一起过去吃饭，席间女儿和朋友的儿子用筷子打起架来。老公提醒末末要看着孩子们，她当时正在看电视，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后来朋友的儿子哭了，老公就吼她：“跟你说几次了，要看着孩子。”

　　“我一次也没听见！”末末也提高了声调。
　　“你像个N一样！”老公生气了。
　　“你像个B一样！”末末不服气。
　　朋友赶紧劝架，说你们能不能别吵？末末赌气，跑到书房玩电脑。晚上回家的时候，老公负气先走，她抱着女儿下了六楼。原本肚子就隐隐隐地痛，加上抱一个重重的孩子，一路下来她能感到下面血流如注，没走到楼下就一阵眩晕。她靠在墙上，虚弱地对老公说：“你知道我身体不行的，如果这样摔死你无所谓的话，那你也该心疼你女儿吧！”

　　老公这才抱过女儿，还一边指责她：“你能不能在朋友面前给我一点面子？”
　　末末倦烦地说：“自始至终，都是你先骂人，你什么时候给过我面子了？”
　　老公还说：“你没看过电视啊！这么入迷！孩子打架也不管。”
　　末末回应：“我肚子痛啊！总得想办法分散注意力！”
　　老公不再吱声。

　　两天前，2月14日，情人节
　　老公收假上班了，末末要到十八号才回单位。
　　末末想起了林振宇，也就是那位医生。几天了，他一直没有回末末的短信。她还有他家里面的号码，但不想打。末末和他曾经爱过，深爱过。那是在和老公结婚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她一定是林振宇的妻子了。可是今天，两个曾经深爱过的人，竟然也可以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在对方的生活里可有可无。他仍然单身，单身的他的身边有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女人的他又希望末末有一天能走到他的身边。

　　人的感情真是很复杂，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不喜欢你的人你又偏偏放在心尖上。末末曾经很张狂地说，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是的，这时末末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追求者，一位年轻的政府官员。他从认识末末的那天起，就一直想走进末末的精神世界，他不止一次地表白说很想做末末的男朋友，并一再保证不影响末末的家庭。早上，他打了她的手机，她没接。她刚刚打开电脑上QQ，那位官员马上逮住了她。

　　“情人节快乐！”他说。
　　“情人节快乐！”
　　“答应我，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呵呵！”
　　“不答应？”他继续，“说真的，我很喜欢你，希望和你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
　　“这个问题实在让我为难，就像要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再套上另一副枷锁。”末末斟酌着回答。
　　“对你我真的有另外一种很完美的感觉，你的气质和才情都令我着迷。我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和麻烦，也会让你开心快乐！”
　　“现在，我和老公之间争争吵吵的日子让人心烦。可是，如果再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我想那样的生活更加让人难以忍受。”末末实话实说，她不要求别人谅解。

　　“理解，但我对你的感情是不变的，追求也不变。”
　　“我会让你失望的。”
　　敲下这几个字，末末借口要给女儿弄早餐，下线了。她喜欢的，是另一个人。不是林医生，也不是这位政府官员。那天末末没有再上线，因为她要等的人不会出现。她发短信给他了，情人节唯一的一条短信，说希望他情人节不要开心。她觉得他们之间这样就挺好，只是多了一份惦记。

　　昨天，农历正月初九
　　几个家庭之间的聚会，在朋友家吃晚饭。四个男人在吹牛，谈论自己对老婆如何如何好。
　　老公当着众人的面说：“我最爱老婆，今天还帮她洗了内衣和袜子。”
　　末末不可置信地说：“没有吧？”
　　老公笑笑：“你午睡的时候洗的，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今天，农历正月初十
　　末末决定，做一个高度和深度都够棒的女人，爱家，爱老公，爱女儿。

         编者：很难有时间能静静的把一篇文章看的很仔细，这篇文章我看的很仔细，写的每一天似乎都会预示着婚姻的崩溃与完结，至少会有不轨的事情发生，然而十天之后都没有，结局草草的收场。心已经被婚姻捆在了一起却还人为地制造着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婚姻也会只能在不确定中延续，但注定是很累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