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与岁月的惊叹

        民国时期的奇人奇事总是令人在喟叹之余挂念不止，“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似乎就是给回族女性刘曼卿预设的绝妙好辞。1930年初，她以半官方身份持中枢书信出使西藏，年仅二十三岁。她驱驰万里，完成使命后，取海道于1930年8月返抵南京。她的文化传奇，曾经轰动一时。
        刘曼卿幼年时期在西藏生长，后在北京求学。成年后因偶然机缘获延揽，在国民政府行政院文官处任书记官。因桑梓观念，要求前往西康、西藏调查人文、政经现状。那是1929年的夏天，西部边区到处是险恶之地。曼卿幼习经史，聪颖过人，属文构思敏捷，于人文历史、国际形势，把握论断常有过人之处。她将一路上非凡的观察汇为《康藏轺征》，1938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印行。
        一边是舟车劳顿，另一边则落笔如风雨。她的文字运用炉火纯青，极雅致隽永，而又极富形容力、表达力；不仅如此，障川回澜、细意熨帖中，更有心绪的惨淡经营。
她和文字好像有先天的血缘关系，一路上的种种经过，描述得那样自然、邃密，良金美玉，内外无瑕。仿佛并不费力，而其驱遣是那样妥帖完美。山川要地、土俗民风，以至鸟兽虫鱼、奇怪之物，耳目所及无不记载。至于康藏地理形胜、民族风貌、民生疾苦，更予以极深的同情和呼吁。
        在藏区，刘曼卿与政军文化界官员及其家属接触，次年3月底，拜会十三世达赖喇嘛，向其转交中山先生遗像，告以中枢垂念边疆之殷，宣扬五族共和观念，取得良好成效。
她选择的是元明清三朝以来的官道，即古驿道。茶马古道有川滇两条，一为西康雅安产砖茶，以康定为集散中心，马帮从此上路，经甘孜、昌都到拉萨，转运西藏各地；另一为云南所产沱茶，会聚大理，商队由此上路，经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的邦达、昌都或拉萨，再转各地。刘曼卿首次取道川藏线，第二次则走滇藏线。
        她首次入藏，由南京起程，上武汉，过三峡，入重庆，经成渝路进成都。然后取道康定（打箭炉），理（理塘）、巴（巴塘）入藏。又经莽里、古树、王卡、巴贡、包敦等十余城镇到达昌都，再经恩达、洛隆宗、嘉黎、太昭到拉萨，单边总行程五千余里，可想行路之难。
        迢迢长路，有时是峭壁凌空，大雪横野，有时是羊肠鸟道，上逼下悬。
        这样一路到了昌都，一路上也不免与各地有声望的地方贤达交流，全赖于她的言辞明慧，态度恳切，措辞极为得体，不仅免除了种种可能的误解，而且地方有识之士在其循循善诱之下亦多通情达理。留在昌都一个月，当地人士有询问孙中山先生事迹者，她则为之详尽解答，中心为先生坚韧不拔之志及博爱怀人之慈，听者若有所悟。
        路上遇到的困难非人所能想象，但她从小在西藏生长，故多能化险为夷。一路考略山川、风俗、疾苦疠病，每到险要地方，便找老兵退卒或当地百姓详细询问曲折原委，并与平日所知对比，所得可补近代地理考察之阙。
        到达拉萨后，面谒达赖喇嘛，所诉万里奔驰之苦心，也即国家利益和主权完整，此番话语，由于其气象的端丽，增进效果不少。
        刘曼卿二次入藏改走滇藏线，主要宣讲抗日理念，取得边陲人民的道义和物质支持。她笔下的人物，只需几句点染便可捕捉其人心声与情感。
        达赖喇嘛对她说：“至于西康事件，请转告政府，勿遣暴戾军人，重苦百姓，可派一清廉文官接收，吾随时可以撤回防军，都是中国领土，何分尔我。英国人对吾确有诱惑之念，但吾知主权不可失，性质习惯两不容，故彼来均虚与之周旋，未予以分厘权利，中国只须内部巩固，康藏问题不难定于樽俎。”

伍立杨（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