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福宽
中华民族文化,是由中原地区的汉文化和内地、还有周边地区的少数民族文化组成的。文学也是这样。可是,在已经出版的《中国文学史》里,谈的却都是汉族文学,少数民族文学谈得很少,没有把它放到应有的位置上。只有鲁迅先生的文学史例外,它叫《汉文学史纲要》,这就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了。
在谈到回族文学的创作时,谁也不能否认现实中的确存在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对这些,我们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尽快地加以解决,或部分地加以解决。在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想想我们自己的事。打铁先要自身硬,自强不息,奋发图强,这才是非常重要的。
记得粉碎“四人帮”以后,我到北京参加了全国第一届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会议。在会上,很多少数民族作家说,我们不要自卑,不要跪着看人,我们应该站起来。他们说的是文学。的确,在几千年的中国文明史上,汉族文学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这个过程中,少数民族文学家同样创作了、或参与创作了许多精品。清代的著名作家曹雪芹是满族人,解放以后的著名作家老舍是满族人,沈从文是土家族人……当然还有很多。这些都是著名的少数民族作家,和著名汉族作家相比没有什么逊色的地方。
在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发现,汉族作家有的少数民族作家都有,而少数民族作家独特的生活、信仰、风俗习惯、道德观念等,汉族作家却是没有的。
回回民族更是这样。在中国56个民族里,回回民族是一个特殊的民族。他们不是土著。周恩来说: “回族是从阿拉伯、小亚细亚来的,而且时代并不太远,据说到现在不过1000多年……”他这里说的,是从回回先民算起的,包括唐、宋时期到中国来的藩客,还有蒙元时期被成吉思汗俘虏来的中亚、西亚各国、各族穆斯林。
随着回回民族的形成,回族文化也随之形成了。回族文化是由阿拉伯——伊斯兰文化和中国本土文化互相交融、融汇贯通形成的。这种文化,保持了两种文化的风貌,历史的价值,但这两者又不是游离的,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一个全新的生命。
在这里必须说明,这两种文化不论怎样变化,但有一点却是永远不可动摇的,那就是: 它的根基,它的精神领地是属于伊斯兰的。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历史上不少民族被同化了,还有的消失了,但是回回民族没有,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著名学者季羡林先生在《东方文化史话》一书里说:“在世界上延续时间长,没有中断过,真正形成独立体系的文化只有四个——中国文化体系,印度文化体系,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体系和希腊、罗马开始的西欧文化体系。”
在全世界四种文化体系里,我们回回民族就有了两种,这难道不值得我们骄傲吗?这难道不值得我们自豪吗?这难道不是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吗?
就是在这种文化的滋润下,我们回回民族的祖先在各个领域里都创建了辉煌的业绩,为中华民族作出了重要贡献。
我举两个例子: 在我们回回民族刚刚形成的时候,我们民族里出现了三个伟大人物,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他们是设计、建设大都的也黑迭尔丁、七次下西洋的郑和、刚直不阿的海瑞。还有,在满清王朝腐败不堪的时候,又出现了白彦虎、马化龙、杜文秀等三位民族英雄。对这三位民族英雄,历史给予了充分肯定,罗迈在延安时期出版的《回回问题研究》一书里,说白彦虎、杜文秀是“百折不回的英雄”,孙中山也说:“没有马化龙领导的西北回族的抗清运动,辛亥革命不会如此顺利的成功……”对于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和历史事件,我们回族作家写了多少?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在这里,我想说一下眼下走红的长篇小说《西去的骑手》这个题材原来影响就很大,很多回族人都知道。可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们回族人没能写出来,是由汉族作家红柯写出来的。虽然,任何一个民族的生活都不是他们一个民族的私有财产,但是,由本民族的作家来写,更能把深层次的东西反映出来。
我们回族人的生活丰富多采,我们的回族文学创作也应该丰富多采。但是,在这方面,有时并不完全统一。有的回族作家的确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就,跑在了兄弟民族作家的前头;但也有的作家,他们虽然有虔诚的伊斯兰教信仰,有深厚的民族感情,有丰富的生活阅历,但是由于他们对自己生活的环境,只能入乎其内而不能出乎其外,不能站在制高点上认识自己的时代,认识自己的生活,所以写出来的东西就显得 欠点火候。就这个问题,我曾和很多同志交换过意见。我发现,有些同志只是在自己的文学修养上去找原因。但我认为,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我曾不恰当地把文学创作比做一个人,文学是血肉,历史是骨架,哲学是灵魂。文学上不去的原因是哲学上不去。
我们回回先民是以高度发展的民族来到中国,在以后漫长的时代里,又出现了许许多多很有影响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从这点上讲,我们有理由说,回回民族的生活底蕴深厚,丰富多采,是文学创作的富矿。但是,我们又必须承认,时至今日,我们还远远没有把这个富矿开掘出来。那就让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家继续努力吧,争取创作出更多的、无愧于我们这个时代、无愧于我们回回民族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