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的悖论：右脚虔诚左脚宽容(1)

 [美]莱斯特·R·库尔兹
 
                                              冶福东   译
 
宗教照亮良知，文明照亮思想——良知与思想结合产生智慧。
                                              ——赛义德·努尔西 

        马克思·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有一段著名的分析。他说，现代社会秩序的建立，得益于一对矛盾的结合——经济上的成功和宗教上的虔诚。这一结合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始料未及的后果，改写了社会与文化——首先是在西欧，接着在全世界的大多数地方。韦伯的洞见证明了一种文化创新的理论：当两种矛盾的思想或文化被结合在一起，那么这个结合的过程就会释放出创造性的能量，从而催生新的范例、潮流或者制度。
       本文旨在研究这样一种过程：土耳其哲人法图拉·葛兰将强烈的信仰虔诚与对他者的宽容进行了“矛盾的结合”，于是产生了伊斯兰对话运动的新范例。这场运动旨在加强对一种传统信仰的虔诚度，其影响已经辐射到了非穆斯林信仰者，甚至无信仰者。
        关于宗教的本质，埃米尔·杜尔海穆在他的基础性著作中说，宗教信仰经常与社会组织紧密结合在一起——承认自己接受一种宗教信仰的同时，往往也是在宣布自己加入了一个社会群体。一个特定的社会组织，如部落、种族或者民族，往往能够产生一个宗教信仰系统，而这个信仰系统又会反作用于这个社会组织。一些宗教信仰和实践操行总是具有社会结构，而且与它们所源自的社会制度紧密相连，这一事实往往助长了一些人利用宗教信仰、礼仪和制度来狭隘地排斥他者和开展暴力破坏活动。二十世纪以来，新的破坏性技术的发展，又使各种祸害人类社会的“圣战”和恐怖袭击披上了合法的外衣。信仰系统为人们提供范例，让他们理解宇宙，并从中明白人类应当如何看待自己，如何制止邪恶在世界上传播，如何防止人类社会倒退到原始的混乱状态，以及如何在言谈举止时考虑到别人。许多政治人物总是试图将集体认同感和权威的概念与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观挂上钩，从而使他们的统治名正言顺，并冠之以“神授”、“天然”的名衔。按照此种逻辑，如果有人敢于挑战社会秩序，那就要冒着生命危险——邪恶的社会结构会给权力人物的敌人扣上一顶帽子，说他们是全世界的敌人——而那些政治权威的同盟者，则会说这是神圣而正义的。
        检阅、对比宗教组织的历史，就会有令人惊讶的发现：很多宗教教义都具有普世性的一面，可与此相矛盾的是，宗教情感往往被用来效力于一些政权。比如，在每个宗教的传统中，都有“爱你的敌人”这样的道德观，当然还有一些更加温和的教义，教导人们为了达到高尚的境界而在日常生活中关心他人。然而，在全世界范围内，信仰传统无不被劫持并堕落为一些政权的政治目的鹰犬，从而使宗教的普世价值牺牲殆尽。近几千年来的人类历史中，上自基督教和平主义运动与罗马帝国联姻，下至今日巧立名目——以上帝的名义为国家恐怖主义、战争以及自杀性爆炸等种种罪行开脱，其中无不隐藏着宗教机构与政治权威之间的勾当。
        尽管人间的一代代思想先知们都在诲人不倦地教导着宽容与虔诚。但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无论是CNN还是其它电视台的节目中，各大报纸和世界各地的出版物中，宽容与虔诚真正实现结合的范例依然少之又少。
        本文旨在探讨法图拉·葛兰在理论和实践当中，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对这两个全然迥异的概念的结合。我们首先简单回顾一下他对宗教虔诚的论述，然后再从本质上讨论他所提倡的宽容与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