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碎语

　　几天前与文友在书吧喝茶，一些关于日子里的琐琐碎碎的事从两个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带着点孤寂与淡淡的愁绪。桌上的那两杯茶青烟袅袅地绕开去，绕过我们的指间，绕过我们一张一合的双唇边，仿佛只在转瞬间便消减了它的温度。冬是冷的，冷却了所有的思绪，也麻木了所有的激情，但我们却还在诉说。还想细细去咀嚼人生——那股微苦的味儿。
　　从前我在乡下的某幢的小楼里，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读着，一读就是几个小时。奶奶有一回迈着细微的步子小小心心地拾阶地走上楼来，继而走到我的身边，慎重地指着书上的那片黑漆漆地细小的方块字，问我：这些字，你都认得？我说：认得。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于是奶奶笑了，她笑着笑着不自觉地笑出了句：认字真好。我说：我不仅认得，将来我还要写，要把字写在纸上头让别人去读。我再次头也不抬地回答。我的话让奶奶生产极大的好奇：将来写在纸上头，可有钱挣？我不以为然地继续低着头回答：有时兴许会有，但大多数时候可能就只是费纸一张。奶奶玩笑般地将手掌高高举起又落下来，落在我低垂着的头上，嘴里喃喃自语：这傻丫头，傻到只剩下认字了。她喃喃地说着说着便转身朝另一间屋里走去。
　　奶奶和我说完这几句话，转身走开的那个背影，我当时没有细看。可她这一转身便是许多年，我却仍保持着低头看书，旁若无人的习惯，在某个深夜或是在上班时的空隙间。我在字行间游走，那些文字在我眼里是农家的田野上的小径，我每次走着不同的路径，像极了村庄里的一个痴子，迷途忘返。
　　近来我常忍不住站在单位工作间的窗前看着冬天里的农舍、田野、小径，往事在心中千呼万唤，喊得我的心隐隐作痛，足于喊出伤痕来，可我却没有任何迷途知返的能力。
　　我一刻不停地在一条路上奔走，这是一条早已指定了的路，我不知路的指定者是谁，仿佛这是一种宿命，命里安排我必须要沿着这条路走，于是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改变我的行程。我了解人生的某些事是无奈的，所以我只能得过且过，久而久之地，我在这得过且过的行程里渐渐丧失了目标，情性渐渐庸懒。
　　我是个没有出息的女人，书看久了，我便站在开着空调的工作间的窗前。窗下是农舍与田地，一束阳光远远地照在某家农舍的堂屋里，我看见几个与我同样没有多少出息的女人挤在两条长凳上一起晒太阳，一起在阳光的照耀下谈笑风生，又一起心甘情愿地混着光阴。田野的小径是她们走过的路，如同我在书里游走一般，但可喜的是她每年都要收获一些。在这一点上她们要比我好一些，我除了结了一场婚，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外别的一无所获。
　　我像条春蚕似的在属于自己的格子里吐丝作茧，无数个深夜里，每当想起自己难以破茧而出时我总是以丈夫和儿子来聊以自慰，总算他们还不错。
　　其实身为女人，我本不愿成为男人附属品，我试图用一个女人的智慧与思想来说服自己，但我找不出别的更适合自己前行的途径来。我像个痴子般地，茫茫然地寻着归路，可人生却只有向前的路，却没有后退的路，光阴不允许我后退。三十岁了，镜子里的女人依然年轻，那是要花多少个日夜的精心呵护与用多少张昴贵的面膜换回的容颜？
　　冬夜，在书吧里，桌上的两杯茶曾经青烟袅袅，绕过指间，也绕过一张一合的双唇边，转瞬间又消减了它的温度。两个女人对坐着，交谈着生活里琐琐碎碎的事。而那个冬夜，一晃又是几天前的事了，最真实的此刻是我这个女人又一个夜深时怀着一份轻愁独自面对电脑敲出的这几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