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彦福在教孩子们朗读。
马尚国在他家厨房的小套间里。
中宁县喊叫水乡油坊岭小学一共有4位老师,两位公办的,两位代课的。两位代课老师教龄都在20年以上。20多年来,他们干着和公办教师一样的活,但年收入却远不如公办教师。
他们是59岁的马尚国和52岁的田彦福。
“老牌”高中生当上了民办教师
3月10日,喊叫水乡石板水村,马尚国家。
马尚国清晰地记得他第一天当代课教师的日子:1973年8月25日。这日子比他结婚的日子更清晰,也比3个孩子的生日更熟悉。作为上山下乡时期的知识青年,“老牌”高中生马尚国被村民们一致推举为马庄子小学的代课教师,到村办小学给娃们教书。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这课一代就是13年。1986年,马尚国在课堂上晕倒了。送到医院后,检查结果显示,他得了尿结石。“痛得晕过去了,开始尿血。”但让村民们没想到的是,马尚国的那份工资当月就没了,学区校长告诉他,因为是代课教师,不上课就没工资,岗位已被人取代。
马尚国被迫离开讲台。1986年到2000年间,他一边做小生意,一边寻医问药,最终成功施行了手术。想起那段时间的落寞,马尚国的泪水忍不住留下来。他粗糙的大手掠过眼眶,试图拂去不争气的眼泪,但泪水反而流得更多。“很多年了,我夜晚经常做梦,梦见学校,我没想到自己干了13年,就这样被扫地出门。”
2003年,马尚国再度当起了代课老师——依旧在马庄子小学。因为许多公办教师根本不愿意在这儿待,马庄子小学成了他们的客栈。于是,村民们只得四处找代课老师,马尚国再度出山。第一学期,马尚国就用“老牌”高中生的实力证明了自己:他代的学生在全学区数学考试中拿了第一。
2008年,距离马庄子小学不远的油坊岭小学成立,马尚国被调到这里,与同是代课教师的田彦福成为同事。 “我想给田老师买套新衣服”
3月12日清晨,田彦福跟往常一样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往学校赶。家住喊叫水乡田套子村的他,每天都要在两公里长的乡村小路上骑两个来回。下坡路上,他小心翼翼地避开石子,生怕摔倒。田彦福说:“52岁了,身子骨没年轻时那么硬朗了,再说跌倒了耽误娃们的课程呢。”
课堂上的田彦福手执教鞭滔滔不绝,课堂外的他却不善言辞。24年来,在村民们眼中,他永远穿一身蓝色中山装。从1986到2008年,喊叫水乡田套子小学的年级设置变来变去,有时设三个年级,有时设四个年级,学生换了一茬接一茬,老师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有一点没变,那就是“中山装”田彦福。
这几年,航天事业成了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让田彦福感到自豪的是,他的学生马波就是学这个专业的。马波就读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今年大二。对启蒙老师田彦福的记忆,马波用了“刻骨铭心”这个词。马波记得,小学一年级时他不喜欢上学,经常趁老师 不注意偷偷跑回家。有一次,为了抗拒读书,他拿铅笔刀将手指头划破。当晚,田老师赶到马波家,要求马波去上学。马波的父亲看到孩子如此反感读书,表态说“过一两年再说”,但田老师坚持要孩子上学。为了让马波去学校,田老师还给马波送了一套水彩笔。马波说,现在买水彩笔都觉得贵呢。“如果没有田老师,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可能跟同村其他孩子一样外出打工,甚至已为人父。”说起这些,马波有些伤感。尽管大学生活仍然很拮据,但马波说他心中有一个愿望,等他毕业赚钱了,一定要给田老师买一套好衣服穿,“田老师至今都穿着那套蓝色的中山装,快20年了”。
放弃代课去打工
田彦福有4个儿女,提起小儿子,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半晌不说话。2007年,为了打工挣学费,小儿子遭遇车祸身亡。“他还想着补习一年考个好大学,想给自己攒学费。”热泪顺着田彦福的脸颊流了下来。
小儿子的离世,击痛了田彦福关于钱的神经,当时他的代课费一个月只有300元。恰在这时,他曾经执教22年的田套子小学撤了,学生都转到了新建的油坊岭小学,田彦福决心不当代课老师,外出打工。第一个月,他挣了1800块钱。拿到钱时他就想,要是早几年出来打工,家里何至于穷成这样,小儿子又何至于离他而去。
可是,正当田彦福想继续打工挣钱时,村民们却找上门来了,因为喊叫水的这些“烽火台”没人值守。新建的油坊岭小学缺老师,具有丰富经验的代课老师成了宝贝。 24年的工资总共才两万余元
收入,是代课教师们永远的伤痛。
田彦福的收入大致是这样的,49.5元,拿了4年;50元,拿了6年……2005年,田彦福的工资才突破百元大关,2008年拿到了300元。2009年下半年,田彦福领到了他的“史上最高工资”:500元整。在他平日给学生演算数学题的黑板上,记者跟他一同演算了他的工资。24年,他挣了20162元。看着这个数据,田彦福显得有些意外。他憨笑着说:“我还从来没算过呢。”
要知道,与公办教师干同样的活,代课教师一年最多只能领到9个月工资。2009年,和他同校的两名公办教师,工作才四五年,已拿到1800多元工资,跟他相同教龄的公办教师,月工资都在2500元以上。2010年绩效工资改革前,公办教师每年还能领第13个月工资。而同为代课教师的马尚国,现在跟田彦福拿着一样的工资。
马尚国的3个儿子都已成家,马尚国只好将住了30年的老房子分给两个儿子,自己则住进14平方米大的厨房。乍暖还寒的春天,喊叫水的冷风将门帘撕扯得随风飞舞。屋子里的小火炉灭着,马尚国尴尬地对记者说:“屋里比外面冷些,小心把你冻感冒了。”
田彦福的家更令人心酸,他家厨房竟是孔箍窑,这种古老的建筑在宁夏农村已极为罕见。事实上,他所在的田套子村,外出打工加上发展硒砂瓜产业,农民们都翻修了自家的房子,明亮宽敞的砖房随处可见。
他们渴望一个名份
国家要清退代课老师的消息,马尚国和田彦福并没有听说,记者提及这一话题后,田彦福摩挲着双手,显得不知所措,马尚国则沉默不语。他们太了解公办和代课的区别了,也曾努力改变过身份,但都未能如愿。田彦福说,有一次,县教育局组织代课教师考试,但等他知道时,邻村的老师都已经转正了。20多年间,与他们同一批的代课教师,有的转正进城了,有的转正无望早已离开。
1997年,田彦福壮着胆子来到自治区政府,见到了一位副主席,这位副主席在他的申请转正书上做了批示,满心欢喜的田彦福拿着批示回到喊叫水,但转正依然是梦。马尚国说,地方上也有好心人,比如两年前一位乡干部告诉他,可以给他解决低保。这话把马尚国激怒了,因为他认为,没有劳动能力的人才享受低保,自己吃低保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
其实,他们还坚守着农村知识分子的骨气,他们就是这块乡土的守夜人。这让他们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高大着。“如果国家真要清退你们,打算怎么办?”面对记者的提问,马尚国和田彦福都无法回答。
两天采访结束后,记者来到同心县城,突然接到田套子村村支书杨廷忠的电话。三个小时后,他带着4位村民找到记者,拿了一份要求给田彦福和马尚国公办教师待遇的申请书,请求记者转交给上级领导。不算正规的申请书上,密密麻麻摁满了村民的红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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