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脱亚入欧”背后的文化困惑

    3月30日，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在伊斯坦布尔召开的土德商务论坛上向德国示好，希望德国能够成为其打开欧洲大门的金钥匙。此举引发了世人的关注和各方的议论纷纷。

　　从1987年申请加入欧盟，到1999年获得候选国资格，再到2005年开始的入盟谈判，土耳其的“脱亚入欧”之路走得异常艰辛。现在，在欧盟各国，对土耳其“脱亚入欧”一事的反对声音依旧很大。近观土耳其国内，土耳其人似乎也开始厌倦自己的“两不像”的身份，对加入欧盟逐渐丧失了信心。

　　跨洲国家的“两不像”身份

　　单纯地从地理角度来看，土耳其只是与欧洲打了个擦边球而已：土耳其国土的97%属于亚洲，位于小亚细亚半岛，这部分被称为安纳托利亚；属于欧洲的部分只占其国土的3%，这部分位于巴尔干半岛东南部，被称为色雷斯。不仅如此，众多的文化渊源更是让土耳其有着擦不去的亚洲印迹。

　　土耳其的历史文化明显地聚集在亚洲区，也就是安纳托利亚。这个区域实际上是不为大众所熟知的人类文明发祥地之一。这里有人类最早的定居遗址恰塔霍裕克，有世界七大奇迹中的两个——月亮神阿耳特弥斯女神庙和位于哈里卡那索斯—博德鲁姆的摩索拉斯国王陵墓。相比之下，其欧洲区则像是荒蛮之地，没有什么辉煌灿烂的历史可言。同时，土耳其的宗教信仰也属于亚洲。在土耳其，99%的人都信仰伊斯兰教，他们过伊斯兰教的宗教节日、去清真寺做礼拜、信仰真主安拉，这个属于亚洲宗教体系的信仰同欧洲的天主基督信仰显得格格不入，加上十字军东征这样的历史事件，两种宗教间一直有着充满火药味的敏感关系。

　　从外到内，土耳其实际上都是一个“祖籍”亚洲的国家，然而，土耳其政府多年来不仅对客观的地域问题保持“失明”状态，对本国的历史文化也无太多认同感，而是对欧洲抱有固执的向往。自从土耳其成立共和国，国父阿塔图尔克为土耳其制定了“揭开面纱，穿上西装，走向西方”的国策后，成为欧洲国家的一员就成为了历届土耳其政府长期追求的一个战略目标。在政府的引导下，土耳其在政治制度、思想观念和生活形式上都以西化为准绳，废除了很多历史文化传统，甚至取消了本国一直使用的阿拉伯文字，而改用西方文字。在向欧洲挺进的过程中，土耳其曲折地加入了欧锦赛，后又实现了与欧盟的关税联盟，政府试图从文化体育到政治经济的各个领域摆脱自己的历史传统，投入欧洲怀抱。

　　土耳其的欧化政策改变了一代人，人为切断了其与亚洲紧密相连的历史文化脉络。如今，土耳其的普通民众对自己的亚洲身份普遍没有认同感。被问及土耳其国家的特点时，一位土耳其人对记者说：“我们国家最大的特点就是既不像亚洲也不像欧洲，是个‘两不像’。”国际上，人们往往会习惯性地称土耳其为“横跨亚欧的国家”。对于这个国家的亚欧归属问题，大部分人表示拿不太准，以“不一样的欧洲、不一样的亚洲”“从亚洲的尽头看欧洲”等说法为题的文章比比皆是。

　　欧盟眼中的烫手山芋

　　一位欧盟对外政策专家这样形容土耳其：土耳其一直是欧盟外扩政策中的特例。没有一个申请加入欧盟的国家像土耳其这样同欧盟有着如此长时间的历史关联、拥有如此之多的人口、有那么多的国土都位于亚洲的版图之上；同时，没有一个国家像它这样处于如此敏感的一个地理位置：它同希腊、匈牙利、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伊朗、伊拉克、叙利亚接壤，与埃及只有一海之隔。此外，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加入与土耳其的加入一样，能够掀起欧盟国家对于伊斯兰教地位、作用问题的全民大讨论。

　　正是土耳其自身难以改变的复杂性和特殊性阻碍了其“脱亚入欧”的道路。欧盟东扩后，土耳其失落又愤怒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国家加入欧盟，而自己入盟前需要进行的35个谈判经过多年坎坷却只展开了12个。欧盟提出的各种要求，让土耳其人越来越觉得那只是一种将其拒之于门外的托辞。

　　首先，土耳其如果加入欧洲，将是仅次于俄罗斯的第二大国，人口众多，而人口是决定欧盟各成员国在欧盟发言权和决策权的重要因素。土耳其的北约成员国身份和其多年的亲美外交政策，很让其他成员国对其入盟后欧盟的政策导向感到担心。

　　其次，土耳其和欧盟成员国在宗教信仰方面有着绝对的差别。入盟后，成员国间的人口流动增大，必定会出现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信仰之间的冲突。在德国，即使是现在，土耳其移民兴建清真寺一事已引起了很大的争论，穆斯林和基督徒之间的冲突更是此起彼伏，民族宗教矛盾已经有所凸显，这是欧盟成员国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之一。

　　最后，希腊危机对整个欧元区带来的巨大震撼使得德法等国需要更加慎重地考虑土耳其的加入对欧盟经济可能带来的影响。尽管埃尔多安一再承诺，土耳其入盟不会拖累欧盟，但土耳其落后于欧盟的经济发展水平令欧盟十分不安，他们不想因一面之辞而在金融危机的时刻为自己增加一个潜在的包袱，于是宁愿选择如今的僵持状态。

　　多半民众悲观看待“脱亚入欧”

    土耳其政府近年来进行的一次全民调查结果显示，支持土耳其加入欧盟的民众已经不足半数。这些居民中有一大部分是少数民族，如库尔德人，他们认为加入欧盟可以为土耳其带来经济上的繁荣。实际上，他们认为如果土耳其加入欧盟，能够使他们的政治、经济地位和社会接纳度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而即便是这部分支持者，也已经比前些年有所减少。土耳其跑了多年的“脱亚入欧”马拉松，如今大有缺乏“观众”和“赞助商”的迹象。经历了从申请到如今举步维艰地进行着的各类谈判，只有极少数的土耳其人还对加入欧盟抱有希望。

　　虽然经受了土耳其政府多年的游说，欧盟成员国民众对于土耳其入盟一事仍然持消极态度。欧盟在其成员国内进行的民调结果显示，德国、法国、丹麦、卢森堡、荷兰以及奥地利等国有超过半数的民众不支持土耳其加入欧盟。大部分民众对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宗教信仰差异可能造成的冲突表示担心。一位德国人说：“历史上一次又一次的血的教训就摆在面前，穆斯林和基督徒很难融合，土耳其加入欧盟恐怕会给欧洲带来混乱。”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土耳其会成为欧盟的第二个希腊，成为欧盟经济发展的负担。“土耳其本身就是个亚洲国家，它应该在自己的地域内寻找符合自己水平的经济合作体，而不应执着于加入欧盟。”

　　这一次，埃尔多安高调向德国示好也未能得到积极的响应。默克尔指出，土耳其现在还不具备一个欧盟成员国应该具备的全部条件，“建议先一步一步地使土耳其具备进入欧盟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