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活在由这个窄窄的海峡所分隔的两大宗教文明中的人们,要想找到解除宗教文明排他性的途径,是没有航线可循的。
汽车像蜗牛一样在横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大桥上爬行。“它们去亚洲,”导游先是指着对面同样在爬行的车流说,而后又轻拍着自己的胸脯笑道,“我们去欧洲。过了桥,我们就踏上欧洲大陆的土地。”
这立刻让我想起土耳其作家李凡纳利的小说《伊斯坦布尔的幸福》中的那句话:“小伊凡觉得自己在东方是个西方人,在西方是个东方人,他对自己的这种感觉沾沾自喜。”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走进了可能是最靠近亚洲的一家欧洲酒店的房间。站在窗户前,可以眺望到举世闻名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远远看去,海峡两岸的景观并没有太大差别,各式房屋鳞次栉比,但置身欧亚大陆分界线,心中还是难以平静。
难道这就是一千多年前两大宗教文明激烈争斗的战略要地吗?
第二天早上,当我站在圣索非亚大教堂那高大宽敞的大殿中,抬头仰望距地面55米的圆顶,才多多少少算是捕捉到了一点儿争斗的意味。
圣索非亚大教堂始建于公元325年,是君士坦丁大帝供奉智慧之神索非亚的地方。从那时起,这座教堂就与这座城市的命运一样,经历了多次战乱。公元537年,它成为基督教宫廷教堂,并持续了9个世纪。
15世纪中期,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占领了君士坦丁堡,对这座宏伟的教堂进行了全面改造,基督教教堂也就变成了清真寺。今天人们看到的圣索非亚大教堂,也因此而具有了两种不同教堂的特征。
伊斯坦布尔的很多旅游手册上,都将这座城市称作是东西方的交会点,这指的既是它特殊的地理位置,更指的是不同的文化。圣索非亚大教堂也常常被称作是两大文明融合的产物。但历史告诉我们,这不是自然完成的融合,而是一种宗教文明对另一种宗教文明的“改造”。
今天的土耳其已经成为穆斯林国家中最世俗化的国家,走在市区中心的商业区,你甚至会有步行在某个欧洲城市街头的感觉。两种文明在这里交汇,使这座城市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中,显示出独特的魅力。
尽管土耳其地跨欧亚两大洲,其领土97%在亚洲,3%在欧洲,它的人口中有99%是穆斯林,但这些年来土耳其一直在努力争取成为欧盟的一员,努力争取加入西方世界的行列。从经济上看,土耳其的努力是富有成效的,它离西方行列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此次土耳其之行,我先去了安卡拉,而后才到伊斯坦布尔。在安卡拉,虽然没有看到西方大都市常见的摩天大楼,但从那些遍布全城的低矮楼房的外貌,以及街道和商业区的整洁程度来看,安卡拉的生活是舒适的。
土耳其现在是二十国集团的成员,在穆斯林国家中,它已经走在了发展的前列。根据IMF的预测,2010年土耳其人均GDP将突破1万美元大关。通常认为,这是摆脱中等收入陷阱进入发达国家之列的一个标志。
对于这样一个站在两大文明交汇点上的穆斯林国家,它的走向的确具有世界性的意义。美国学者亨廷顿曾经把土耳其称作是一个“无所适从的国家”,说它既不属于伊斯兰世界,也不属于西方。而土耳其作家穆斯塔法·库尔特的解释是:“我们骑着马来到安纳托利亚(指土耳其的亚洲部分),灵魂却还留在那遥远的东方。我们总想成为西方人,但其实还是东方人。”
两种说法表明了一个意思,在全球化席卷而来的今天,土耳其面临着身份的选择。同样,欧盟在是否接纳土耳其这个穆斯林国家的问题上,也面临着身份的选择。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假如接纳土耳其,欧盟的本色将发生变化;假如土耳其不能成为欧盟中的穆斯林成员,那它一定会成为穆斯林世界中的强国。
窗外,博斯普鲁斯海峡中,两艘巨大的货轮交错而过,相互鸣笛致意。货轮的速度很慢,却有着既定的航线,它们不会相撞。而对于生活在由这个窄窄的海峡所分隔的两大宗教文明中的人们,要想找到解除宗教文明排他性的途径,是没有航线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