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悠悠人常在

◆周宏康

  这是一件七十多年前的往事。两名成达师范毕业生，在福建省德化县发现了世人寻找很久未获的、中国伊斯兰教早期著名家族——蒲寿庚家族的《家谱》。

  要论及这事的源头，追本溯源，应再向前推十六年，即公元1919年（民国八年），唐柯三老先生任福建厦门关监督时。稍有一点伊斯兰教史知识者都知道，福建泉州乃伊斯兰教从海上传入中国的三大基地之一。宋元时期教门繁盛至极。但到清末民初已相当衰弱。泉州城内，回民仅剩十余户。除蒲、夏两姓外，其余皆住在清净寺内。生活贫寒，教门只知不食猪肉，其他皆无禁忌。更有甚者，有些女眷原本汉族，竟把年节祭祖、焚香上供等事也带进寺内。民国初年虽有两任监督为复兴伊斯兰教做了一些有益的事，但对改造现状无补。待唐老先生到任后，见此目不忍睹之状，心如刀绞。再者唐老本是热心教门的有识之士，但出资以修葺清真寺。并向各地募捐以建永久的基础。得到福建沿海经营盐务广大回民响应，募得大批款项。可惜愿望未实现，唐老便改任济南府尹，离开了福建。但他在福建的兴教之举却在当地教胞传为佳话。尤其他任济南府尹时，为泉州清净寺提写匾额及对联更使人难忘。对联上书“清真乃吾教所宗，畏天命，畏圣言，应共守先贤训诲”，下联“孝弟是人伦之本，爱国家，爱团体，当更具民族精神”。唐老始终未忘泉州教门事。1936年（民廿五年）他在南京任中国回教教育促进会副会长时，突接泉州欲求代请阿訇的信函后，迅即派成达师范阿文专修班一期毕业的高材生张玉光先生前往，并赠送路费和对联，谆谆告诫光大泉州地区的伊斯兰教门，要深入民间宣讲教义，调查情况，挖掘有关伊斯兰教历史资料。张先生到泉州后，本着“先整皮毛，后输精神”的原则，先改变环境、转移风气，后深入教胞宣讲教义。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办清真学校、倡教务，使很多远离教门者复教。并以《回教入华与泉州回教概况》为题，报告中国回教教育促进会。同时提到研究蒲寿庚是一件关系伊斯兰教史的有价值的事，受到回教教育促进会关注。这便是挖掘《蒲氏家谱》开端。

  抗日战争爆发后，唐柯三先生创办中国回教抗救国会。1939年为督办福建会务和筹办中国回教抗日救国会福建分会，唐柯三老先生再次派张玉光、金德宝两先生赴闽。一为复兴教门、深入民间宣讲教义，二为联络回族同胞成立抗日组织，三为寻找《蒲氏家谱》。因为福建有些地方教门失传，故每到一处便问有无回教人。这年12月8日，他们坐汽车到德化，下车后继续打听，有人告诉他们，不远处有家香铺老板姓蒲，据说是回教人。依人所指，他们找到了香铺。老板三十多岁，自称蒲振宗，原籍泉州人，从他祖父才迁来德化，承认原是回教人。张玉光他们对蒲振宗讲“蒲氏过去是回教的望族，为国家做出过大贡献。现在世界上有很多学者在专力研究蒲寿庚的事”时，他感到很自豪。谈到家谱，开始他不愿讲。张、金二人再三诚恳地解释，是“为你们祖先历史上的光荣，为着你们得到一个正确的信仰，也为着便于参加救亡工作。”蒲振宗应诺与族人商议后拿给他们看。几天后蒲振宗从永春乡下拿来家谱，并郑重交待“福建蒲姓只有这一本”。“很多族人和有名的学者托人打听索看，我们也没露过。让你们抄是为着同教的关系”。他二人抄了一天，也仅抄了二部分。这便是发现《蒲氏家谱》的全过程。这件有意义的事，若没有唐柯三老先生及中国回教教育促进会的鼎力支持是很难实现的。

  有关《家谱》的事稍后再讲。先简单介绍一下蒲寿庚其人及其家族概况。

  蒲寿庚是我国宋元时期重要社会活动家，是各类史书中名字出现较频繁的伊斯兰教人物之一。世界研究中西海上交通史的学者较为关注的人物。例如德国的复德、日本的桑原骘藏伊滕东雄、伯希和等都有专著论及。我国著名回族学者白寿彝先生在《中国回回民族史》、《回族人物志》（元代卷）中都谈到蒲寿庚。

  蒲寿庚其人，据南宋人郑所南的《心史》和明末何秀远的《闻书》记载：“蒲寿庚其先西域人，总诸蕃互市，居广州。寿庚父开宋徙于泉。”蒲氏一家迁居泉州后，开始家境并不显赫，后因蒲寿庚兄弟帮助南宋朝廷击退侵扰泉州沿海的海盗，受到重用，任泉州提举市舶凡三十年。南宋末年又升任福建安抚沿海都制置，手握重兵，成为南宋举足轻重的人物。

  在元军大举进攻东南沿海，逼近泉州时，蒲寿庚见南宋前途无望，便充宋降元，成为南宋叛臣（对此举的评价，历有争论。这里不提）。由于元军平定东南蒲氏功劳不小，被授昭勇大将军，后又升任闽广大都督兵马招封使。其子孙多人在元朝为官。据《闽书》载：“以寿庚有功，官其诸子若孙，多至显达。”明灭元后，汉族重新掌权，因蒲氏降元之故，禁止蒲姓出任，使得蒲姓逐渐衰微，几代下来连自己的信仰都不知道了，世人几乎不再知道有此族矣。

  蒲姓最早出现在《宋史·外国传》大食国条中。言大食贡使蒲姓甚多。后来有人考证，我国史书记载的外国人蒲姓的“蒲”字乃是阿拉伯人普通人名常见的“阿卜杜勒”（Abul）中的首个音节——Abu的音译。开始称“阿蒲”，后来转化为“蒲”字的。对此我知之甚少，不敢妄断。

  关于《蒲氏家谱》略作说明

  张、金二位先生寻找到的这份《蒲氏家谱》全都是用宣纸正楷写的。共有四部分组成。一、蒲氏家言；二、蒲氏族谱凡例；三、谱；四、谱系表。除旧谱外，尚有一本新谱。张玉光、金德宝先生仅抄得三、四两部分。此谱系表仅列至第十一世，做谱人不知。只是注明《蒲氏家言》系十七世蒲慎展公再墨。二十一世孙德容氏谨录。其中蒲寿庚为五世祖蒲惟善之孙、六世祖第二支蒲仕宾之第三子。蒲寿庚之子师文行一、师斯行四。此谱第三、四部分已刊登在1940年《月华》第十二卷1—3期，此文不再抄录。另外《蒲氏家谱》所记与《心史》、《闽书》及日本和西方学者专著所论颇多相悖之处，因此便有真伪之辨，只有请专家学者去考证了。

  今年是唐柯三爷爷归真六十周年，玉光伯伯归真七十年，我岳父金德宝先生归真三十五年。

  愿普慈特慈的真主在天堂提升他们的品级。

  参考资料：

  1、《回教入华与泉州回教概况》张玉光

  2、《报告发兄蒲寿庚家谱经过》张玉光、金德宝

  3、《蒲寿庚考》（日）桑原骘藏著，陈裕普译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