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文联副主席哈若蕙做客新华网
2011年8月20日,第八届茅盾文学奖揭晓,张炜的《你在高原》、刘醒龙的《天行者》、莫言的《蛙》、毕飞宇的《推拿》和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五部作品折桂。宁夏作家郭文斌的《农历》在最后一轮投票中名列第七。本届茅盾文学奖评奖较之以往有何不同,宁夏作家在本届评奖中的表现如何?围绕这些话题,新华社宁夏分社社长杜晓明对刚刚从北京归来的本届茅盾文学奖评委、宁夏文联副主席哈若蕙做了专访。
关于评奖
第八届"茅奖"评奖新措施
·变化一:实名制投票和每轮获选篇目即时公布制力求透明
·变化二:由来自全国的62名评委组成的大评委制力求公正
·变化三:首次设立20部提名作品,力求概括四年长篇创作整体新成就
杜晓明:哈若蕙老师您好!据说茅盾文学奖是中国最辛苦的评奖,在此对您表示慰问!
哈若蕙:谢谢!要说辛苦倒是不假。本届茅盾文学奖参评作品计178部,阅读任务繁重。不算之前两个半月的分散阅读,在京集中的这20天,更是埋头于一部部参评作品的审读、讨论中,心无旁骛、须臾不敢懈怠。因为作为一名"茅奖"评委,我们每一个人都曾郑重承诺:勇于担当,公平、公正地投出自己的每一票,履行我们神圣的责任。特别是,本届"茅奖"采取实名制投票,用评委会主任铁凝的话说,"我们在裁判作品,社会也在裁判着我们!"
杜晓明:谈到"实名制投票",应该说这是本届"茅奖"评奖程序的最大亮点之一,您能具体谈谈吗?
哈若蕙:中国"最高文学奖项"――茅盾文学奖已经走入了她的第八次轮转,岁月的变迁与时代环境的更迭,让这项"老字号"也面临改革的阵痛。本届茅盾文学奖对评奖工作进行了较大改革,修改了评奖条例。其中"投票实行实名制","各轮获选作品篇目向社会公布"等赫然在目。
记得我于5月上旬接到评奖办公室工作人员的第一个电话,即在通知拟聘任我为第八届"茅奖"评委的同时,先问我是否赞同"在评奖过程中实名投票并向社会公布实名投票情况",之后,评委正式聘任通知书方从评奖办公室寄出。
应该说"投票实名制"的良苦用心是为增强评审工作的透明度和公正、公开、公平。根据评奖条例,本届"茅奖"作品的产生,要经过五轮六次投票表决,第一轮投票产生80部左右初选作品;第二轮投票分两阶段进行,第一阶段产生40部左右备选作品,第二阶段产生30部左右备选作品。第三轮投票选出不超过20部提名作品,第四轮产生10部备选作品,然后在最后的第五轮投票中选出不超过5部获奖作品。
为了有效地实施"投票实名制",《条例》还规定:"投票、计票在公正机构的监督下进行。"于是,在各轮投票前就有了一个必须的程序:除评委会主任铁凝主席作为62位评委之一,依《条例》规定不投票外,其他61位评委一一在名录上亲笔签名,并且在每一份选票的每一页上都要留下亲笔签名,包括签上本轮投赞同票作品的篇数。评委的实名投票前两轮备案,从第三轮起向社会公布。大家可能已经看到,伴随评奖进程《文艺报》等媒体在8月15日、19日、22日向社会公布了后三轮评委实名投票情况。
对了,投票还有一个规定:每轮票决必须有超过五分之四的评委在场投票才有效,而且有纪律监察组和公证人员全程监督。从实际投票过程看,五轮六次投票全体评委无一人缺席,无一张废票。充分说明每位评委都十分珍视自己的投票权。此外还应说明的是,本届"茅奖"的评审变化还有:初评与终评是同一批评委。以前的做法是,评委分初评委与终评委两批,先由初评委评选出20部左右备选篇目,再交终评委从这20部里评选出最后的5部,这种相对分离的结构不能保证评选过程中不出现某种意外。而这次,是61名评委对全部178部入围作品进行5轮6次投票,全体评委都参加了由178-80-40-30-20-10-5这样一个晋级过程。即所有评委的工作跨越初评到终评,有利于保持观点的一致性。
宁夏文联副主席哈若蕙(左)接受新华社宁夏分社社长杜晓明(右)专访
杜晓明:60多人的评委,阵容不可谓不庞大,"茅奖"评委又是如何遴选的?
哈若蕙:这届茅盾文学奖的评委构成与以往不同,采取了"大评委制"。评委人数多达62位,往届只有20多位。这62位评委中31位是席位制,各省区市作协各推选一位,被推选者必须是熟悉了解文学创作情况的内行。另外30名评委是中国作协书记处从作协评委库里认真挑选的,这些评委来自高校、媒体、军队等多个领域,其中不乏曾经获过茅奖的著名作家以及国内知名文学评论家。像此次评委中就有往届茅奖获得者麦家、周大新、柳建伟。
我作为宁夏席位的评委,首次参加"茅奖"评奖工作,20天的体验与收获终生难忘。北京西山脚下八大处公园旁的评委楼所聚集起的文学的气场至今还让我久久回望。
杜晓明:178部参评作品经过五轮投票,每轮入选作品即时向社会公布,的确做到了最大程度的透明。但也有一个令人困惑的现象,就是晋级中的同一部作品在每一轮次的排名都有不同,有些还会有很大的落差,为什么?
哈若蕙:是的。我们也注意到,网友们包括参评作者们把本届"茅奖"的轮次投票喻为"过山车","每榜状元都不同,各居榜首仅一回",其实差不多所有篇目都在上上下下,时而靠后,时而向前。拿前3轮的投票结果看,除了莫言的《蛙》从第二轮开始几乎稳坐第二把交椅之外,其他的排名均大起大落。前两轮三次投票的"状元"方方、关仁山、蒋子龙到了第三轮投票便分别滑落到第12名、第6名和第8名。更让人意外的是,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得主、著名作家阿来的《空山》在此轮30晋20的投票中被淘汰,而上一轮排名第6的刘醒龙的《天行者》则跃居第一。以至有媒体称"茅奖"轮次排名往往发生"乾坤大挪移"。
发生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难理解。每轮投票备选作品的基数不同,随着轮次的提高,备选作品数量递减,评委们往往要在同一水准上下的作品中细分高下。而且,随着阅读的精细,讨论的深入,评委们也会调整自己的认知维度,愈来愈以"茅奖"的最高标准来衡量作品。其实,评审过程一直强调一种"归零"意识。就是,每一轮结果出来,所有的作品都再次回到起跑线,重新决胜负,不以上一轮得票多少为准,各轮次排名亦不存在权重系数。这也就形成了每一轮投票几乎都是一次重新洗牌,重新排名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愈是这时,评委们的心情也愈加"纠结",取舍之间,颇费考量。
哈若蕙近照
杜晓明:还是要替关注"茅奖"评奖的读者们问问阅读问题。178部参评作品评委们都读过吗?
哈若蕙:这是毋庸置疑的。5月份确定评委的同时,中国作协也审查确定了178部参评作品,要求评委们开始自主阅读这些作品,然后8月进京集中阅读,前二轮,61名评委分成3大组、6个小组,每组要阅读和讨论指定的循环交换的约30部作品,随后还要进行大组和大会讨论交流,提高共识度。总之要保证178部作品全部都经评委读过、讨论过,不留死角。进入第三轮后的20部提名作品,更要求全部精读细读,深入讨论。
实际上,由于各位评委长期关注长篇小说创作,平时已有阅读积累,加之分散阅读和集中阅读的三个月时间,是能够在阅读基础上对178部作品做出自己的审美判断的。集中期间,评委们随时可以从各组联络员处借阅到自己需要补充阅读的作品。
杜晓明:"茅奖"评奖,社会关注度很高,本届茅奖于8月2日进入评审阶段,此后各路评委便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直至结果揭晓,评委会是有纪律吗?20天来,评委们是以怎样的状态参与评审?
哈若蕙:是的。评委会宣布了严明的评奖纪律,包括严禁行贿受贿等违纪违法行为和人情请托等不正之风。评审期间不允许接受媒体采访,不能以博客、微博等手段透露评奖信息等。中国作家协会组成专门的纪律监察组监督评奖过程。如有违反,将进行严肃的纪律追究,并取消评委资格。
应该说,本届"茅奖"评委们都是高度自觉的。因为这不仅是纪律约束,更是一份职业操守,每一位评委均将此次评审作为对自己文学坚守和学术良知的考验。为了让评委们静心阅读,评委会提供了幽静的读书环境,无论是闭门苦读还是分组讨论,包括一日三餐时间,晚间三三两两的山间散步无不是在谈论作品。当然,也会有争论,但那是在精读文本之后,见仁见智的坦诚"攻守"。比如,在几次关键性的投票中,恰恰是我们组的几位评委给宁夏作协报送的《农历》投了反对票,而这几位评委因为和我一个组,恰恰和我最熟络,可见在对待具体作品上,每个人都是坚持自己的文学见解的,情面的作用不大。
当然,20天的阅读密度与强度真的很大。有些作品在分散阅读期间没有读到,要补充阅读;有些作品在集中之前已经读过,但随着讨论的深入还要重读、精读。总之,挑灯夜读是常事,看书到深夜大有人在。20天的评委生活,让我再一次全身心地沐浴在文学的纯净中,灵魂在精神王国中高蹈飞扬!
关于作品 关于《农历》
·第八届茅盾文学首设提名作品,提高了进入前20部的作品分量,提名作品成为正式荣誉。 ·宁夏作家郭文斌的《农历》在进入20部提名作品之后,以排名第七成功晋级10部备选作品,并在10晋5的最后一轮投票中仍然名列第七,叩击"茅奖"大门,书写了宁夏长篇小说评奖的最好成绩。
杜晓明:我们注意到,在此次评奖中,除了五部获奖作品外,还特设"提名作品",提名作品意味着什么?
哈若蕙: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奖工作启动以来,3月初开始征集参评作品,5月中旬评委开始分散阅读参评作品。8月1日起,评委会在北京举行会议,开始进行补充阅读、分组讨论和大会交流,于8月6日投票产生第一轮81部备选作品,8月10日投票产生第二轮第一阶段42部备选作品,8月13日投票产生第二轮第二阶段30部备选作品,8月14日投票产生第三轮20部提名作品篇目。20部提名作品分别为刘醒龙的《天行者》、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毕飞宇的《推拿》、莫言的《蛙》、关仁山的《麦河》、张炜的《你在高原》、蒋子龙的《农民帝国》、郭文斌的《农历》、刘庆邦的《遍地月光》、红柯的《生命树》、邓一光的《我是我的神》、方方的《水在时间之下》、苏童的《河岸》、宁肯的《天o藏》、赵本夫的《无土时代》、范稳的《大地雅歌》、张者的《老风口》、歌兑的《坼裂》、范小青的《赤脚医生万泉和》、叶广芩的《青木川》。
评奖进入第三轮 20部提名作品是分界线,之前属于初评阶段,之后则是终评。这四年,中国长篇小说的出版数量很大,将近8000部,8000部小说进20,是四百分之一,对一个小说家来说,已是巨大荣誉。再则,20部作品的得票相互间咬得很紧,有的仅一二票之差,不能说排名靠前的作品就与其他作品有多大差别。正确的理解应该是,20部获奖作品才恰恰能够综合体现四年间全国长篇小说创作的整体成就。如果仅以最终获奖的5部来诠释,显然不如20部更丰富、全面和有力量。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设立20部"提名作品",提高其社会认知度,正是此次评奖的进步之一。
茅盾文学奖评委杨红昆(左)、朱向前(中)、哈若蕙(右)在一起
杜晓明:我注意到,这次评奖确实比较公正,没有不该折桂的作品折桂,但也有网友指出,这也是"茅奖"历史上最中规中矩的一次评奖,进入的全是名家大家,少了些让人眼睛一亮的新人新作,您是怎么认为的?
哈若蕙:应该强调的是,"茅奖"作为中国当代文学的最高奖项,具有权威性、专业性。换种说法,"茅奖"是专家奖,相当于电影界的"金鸡奖"。获奖作品应具有深刻的思想内容和丰厚的审美意蕴,即思想性艺术性完美统一。获得"茅奖"的作品应体现对中国当代汉语言文学、长篇小说创作的突出贡献,在艺术上具有探索性和超越性。"茅奖"是标杠,是要为中国当代文学史留下经典,为读者留下汉语阅读的范本,因此,"中规中矩"应该比让不该进入的却进入了这种结果要好得多。
要说让人眼睛一亮的新人新作,还是有的,在20部提名作品中,歌兑的《坼裂》是也;在进入最后十名的备选作品中,郭文斌的《农历》是也。
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坼裂》是本届参评作品中唯一反映"5.12"汶川大地震题材的作品,作者歌兑更是一位非职业作家,然而这部作品却以后发优势冲进20强,令人眼前一亮。由于当初没有买到这本书,我是到京后才补充阅读的。在80晋40的小组讨论中,我是这样怀着微微的激动陈述自己的阅读感受的:《坼裂》的味道是"华彩"。没想到一部如此"近距离"反映"5.12" 汶川大地震的作品,并没有因为题材的过于"当下"而报告文学化。《坼裂》的抓人处在于,既有史诗性宏阔的场景(大地震骤然降临、亲人生离死别、抗震救灾),更有长篇小说绵密的笔触、丰富的情节、性格饱满的人物。尤其令人赞叹的是作者机智的叙述,时而让人潸然泪下,时而让人莞尔一笑。主人公在不经意间面对突发灾难的表现自然而人性,他们出于专业,出于职业操守所呈现的人间大爱与坚守令人感动。而小说人物对话的调侃味、网络味、川味儿、时尚味,更增添了人物造型的平民品质。或许,正是这一份天然的书写,才是生活的本真,或许,正是这一份平凡中的坚守、平常中的感动,才更打动人心,让我们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崇高、英雄无言!
身边恰恰有熟悉小说作者的评委即时向我们介绍了歌兑的情况,原来这位作者的职业身份是一位军医、博导(笔名"歌兑"是四川话"郭队"的谐音),他所带领的医疗队在第一时间进入了灾区,那一刻的惨烈与震憾,那一片大地的悲恸与直面生死的抢救还有无数的感动,都融入了其后欲罢不能的小说创作中。令人欣喜的是,此后《坼裂》还引起了越来越多评委的关注,80晋40,40晋30,30晋20,《坼裂》最终成功地进入20部提名作品行列。为此,作者所在地的重庆党委宣传部为《坼裂》以及另一部进入20强的重庆籍作者(张者《老风口》)即时发去了贺电。
而宁夏作家郭文斌的《农历》,在轮次投票"过山车"般的升降变化中,排名稳步攀升,从第一轮的排名十九,到第二轮两次投票的两次排名十一,尤其是关键的最后三轮,《农历》排名分别为第八和两次第七,出色表现让人惊呼。再看看第五轮决胜局投票结果,《农历》身前身后均不乏高山大河,能够跻身其中,已是多么不凡,多么让人惊喜!
哈若蕙与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合影
杜晓明:《农历》的成功的确令人鼓舞,那么,宁夏作家在此次"茅奖"评奖中的整体表现又如何?《农历》进入十强意义何在?
哈若蕙:宁夏作家近年来在全国文坛的影响还是很好的,但主要成果还是在中短篇小说,其中石舒清、郭文斌还分别荣获过"鲁迅文学奖",但在当代文坛最重要的奖项--"茅盾文学奖"的评奖上尚从无斩获。此次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由宁夏作协、阳光出版社等推荐、并经评奖委员会资格审查通过,6位宁夏作家的6部长篇小说,列入第八届"茅盾文学奖"178部参评作品目录。这6部作品分别是:《月亮是夜晚的一点明白》(查舜)、《超低空滑翔》(张学东)、《农历》(郭文斌)、《养女》(陈勇)、《边陲胡杨》(刘志海)、《巴盐淖尔湖》(郭鹏旭)。
8月6日,经61位评委第一轮(178晋80)实名投票,《农历》《超低空滑翔》晋级81部初选作品;8月10日、13日,经评委第二轮两次实名投票(81晋40;42晋30),《农历》晋级40部、30部初选作品,分别名列第十一名;8月14日、17日,经评委第三轮、第四轮实名投票(30晋20,20晋10),《农历》晋级20部提名作品、10部备选作品,分别名列第八、第七;8月20日上午,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会第五轮实名投票(10晋5),产生了五部获奖作品(《你在高原》(张炜)、《天行者》(刘醒龙)、《蛙》(莫言)《推拿》(毕飞宇)《一句顶一万句》(刘震云)),《农历》名列第七,书写了宁夏作家冲击"茅奖"的最好成绩,并且,郭文斌的《农历》也是西部省区唯一进入前十名的作品,实在可喜可贺。
但从另一方面看,一路闯关中的《农历》,的确略显身单影只。从西部省区看,曾三获"茅奖"的"陕军"(路遥《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白鹿原》、贾平凹《秦腔》),本届又带来了多部作品参评,在轮次投票中,有5部作品晋级40强,3部作品晋级30强,最后,2部进入20部提名作品(红柯《生命树》、叶广芩《青木川》)。而江苏军团此次最为耀眼,挺入30强的6部,进入20部提名作品的还有4部,最后毕飞宇的《推拿》坚持到最后,为江苏首夺"茅奖"荣誉。这让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个地区的文学实力是否和它的历史深厚经济发达有关,它同时在提醒我们思索,要实现一个地区文学的突破,不能忽视整体的文化氛围的提升、文学气场的凝聚。
《农历》进入十强,意义非凡,长篇小说被视为一个地区的标志性文化指标,往往被作为衡量一个省区是否为文化大省的突出要素,《农历》进入十强,意义自现。其次,伴随着《农历》的前进脚步,借助这一奖项的巨大影响力,人们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宁夏,投向了西部,这无疑是文学带给宁夏的一份不可多得的光荣。另外,《农历》进入十强,也给宁夏作家带来很大的信心,给许多致力于突破"茅奖"零纪录的西部省区以很大的信心,从地理格局上稍稍矫正了文学奖项东部偏重的态势。单就我们宁夏而言,《农历》在获得本届"茅奖"提名后进入十强,很大程度地改善了我们的文学布局,结束了我区长篇国奖空白的历史。
哈若蕙在人民大会堂
杜晓明:在人们印象中,"茅奖"作品似乎更加注重史诗性,讲究大气象、大手笔,而诗性的《农历》显然与人们惯常的期待不同,那么,《农历》又是凭什么打动了评委?
哈若蕙:您说得很对。历届"茅奖"作品不乏大气象、大手笔之作。如这次张炜的《人在高原》,皇皇10卷本,450万字,被评委们誉为"中国当代不可忽视的创作"、"地标式的作品"、"中国版的《追忆似水年华》","体现了一个作家几十年倾尽心血对于文学的坚守"。而30万字的《农历》,却是用十分诗性的笔触,描述了一个极具中国农耕文明田园意趣和民间文化经典集成韵味的乡间生活。全书共15章,用中国农历的15个节日或节气设目串连,从"元宵"开始,到"上九"结束,一个年度的轮转、一年季节的循环。主要人物是乔家上庄"大先生"一家四口,其中"五月""六月"是两个未成年的姐弟,主要"情节"当然是"过节",童蒙初启的姐弟二人,于不同节日、不同节气仪礼的过程中,不断地发问,不断地学做,不断地"知道"……得过鲁迅文学奖的郭文斌的文字十分纯净、温暖,小说中浸润的如血脉般流淌的经典化的中国民间传统如此醇厚,那一问一答中所透露的造化玄机,所激扬的天地正气,那伴随着一个个节日节气仪礼所凸显的"守""净""蜕""清" "稳""感"" 慈""救""恩""孝""诚""敬""归""过""祝"的文化母题,是如此的让每一个读者的心灵在潜移默化中感受到一份来自天地的安妥与祝福,这可能就是评委们放不下《农历》的原因所在。
尤其是在这个古风不再灾难频仍的时代,作者通过他的文字孜孜不倦地呼唤感恩敬畏慈悲之心,重申天地人的关系,重建孝敬惜之伦常,以及"如何是吉祥的吃,如何是吉祥的穿,如何是吉祥的住,如何是吉祥的行,如何是吉祥的用",怎样才能获得生命的"根本喜悦",怎样才能把"快乐之根"留在大地深处的积极探寻,大有一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味道,这无疑也是打动评委的地方。作者近年来关于"干净的文学"的倡导,还有他的公益行为,也在一定程度上为他赢得了分数。
当然,《农历》在博得大家喜爱的同时也不排除争议。关于它的散淡的诗化的结构,关于它的天然而浪漫的如同理想国的乡间气息,抑或五月、六月的儿童视角以及略微显小的小说"切口",似乎都还无法与厚重的"茅奖"匹配。但是,也有不少评委指出要重新阐释"茅奖"精神,把握它活的灵魂,重新理解"厚重"和"大气"。田园的、理想的、美好的、纯净的、祝福的不见得就不比当下的、现实的、暴露的、批判的要"轻"、要"小",它同样可以是厚重而深刻的。更有评委谈到了茅盾先生70年前所深情举荐的萧红的长篇小说《呼兰河传》,那是一部仅14万字的作品,同样的儿童视角,有着散淡忧郁的调子,抒情诗的散文风格。它虽然写了人物,但没有主角;虽也叙述故事,却没有主轴,全书七章虽可各自独立却又俨然是一整体。作者用自传般的笔触回忆祖父的后花园,描述呼兰河小镇的单调的美丽、人民的善良和愚昧,将自己寂寞的童年和写作时的心境传达得如此凄婉、悲凉。茅盾先生格外爱惜不幸早逝的萧红的这部遗作,他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小说,而在它于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茅盾《呼兰河传》序)而今天的《农历》,以比萧红温暖、明朗得多的笔调,更加唯美而诗意的叙事,凸显含蕴深厚的"农历文化"、民俗民间传统,这对于这个焦虑时代的无根心灵又是怎样的一份滋养与浸润。《农历》是真正的中国符号,是向人间运送天气地气之作。一个病弱之躯只有接通天地之气,方能慢慢恢复元气;一个民族、国家只有寻找到精神的根、民族的命脉,才能坚强、壮大。或许,《农历》的创作正是基于当下,看上去满纸的吉祥如意,骨子里却是满心的叩问与苍凉,"文学是一条回家的路",它期许于每一位读者,都能以一颗赤子之心拥抱人间的真善美,像五月、六月那样成长或者再做一回五月、六月,用山高水长的"农历精神"安放自己的灵魂,打捞自己的人文情怀。从这个意义上说,《农历》是民族的、人类的、普世的,它具有超越时空的价值和力量,是一本真正写满祝福的大书,也是一本确实能给读者带来吉祥的善书。
杜晓明:你怎么看待这次评奖?获奖的5部作品你认为实至名归吗?作何评价?
哈若蕙:在我看来,这是最具有文学含金量的一届评奖,获奖作品实至名归。张炜的《你在高原》,浩浩十卷本,450万字,以丰沛的情感、洞察的眼光、激情的笔触和繁复的结构,写出了社会转型过程中知识分子的心灵史。它是作家20年文学跋涉与坚守的硕果,也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经典之作。刘醒龙的《天行者》,题材是写中国民办教师。却实实在在是写出了世道人心,写出了中国之痛、表现了文学的良心。莫言的《蛙》看起来是写计划生育、妇科医生,实际上写的是整个社会。其深层意蕴富含人类学、生命观意义,在语言、文本上也有新的探索。毕飞宇的《推拿》,讲述的是一群盲人推拿师内心深处的黑暗与光明。面对当下现实,以正面的方式书写了人的尊严,歌颂了人性的光辉。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在文本上极具实验性。在那些活动着的小说人物和故事情节背后,有一个怀着浓郁孤独感的作者,他借助笔下的人物倾诉着自己的孤独感,他怀着孤独感固执地追问着说话的问题、语言的问题。
杜晓明:您对"茅奖"参评者和宁夏青年作家有哪些愿望和期待?
哈若蕙:在去北京之前,我曾在心里默默期许,宁夏的作家作品能够在此届"茅奖"评奖中有好的成绩。我相信每一位地方席位的评委都会有同样的心情。但"茅奖"的评选结果产生于全体评委,确切地说,评委们是用手中的票来表达自己对每部作品的审美研判。现在"茅奖"评奖尘埃落地,5部获奖作品之外,是173部作品的无缘"茅奖",这个结果不管满意与否,必须接受。但我更想说的是,得奖本不应是文学的目的,借之更好地敬爱苍生点亮心灯才是目的。愿以这句话,和广大作家朋友共勉。
杜晓明:说得好,谢谢若蕙老师。
哈若蕙:不客气。
随时了解最新穆斯林资讯、畅享正宗清真美食
独具当地特色的分站,更权威更贴近生活
C.DUOST.COM